人群渐渐散去,赵德柱蹲下身,把被踹翻的马扎扶起来,又用布擦了擦石板上溅到的糖渍,动作慢悠悠的,像是在收拾什么宝贝。苏半城看着他的背影,忽然对老周说:“你去,请他上来。就说我有笔生意想跟他谈谈。”
赵德柱跟着伙计上了二楼,手里还攥着那把铜勺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站在门口,局促地搓着手,蓝布褂子上还沾着点糖霜,像落了层碎雪。
“赵师傅,坐。”苏半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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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德柱欠着半个身子坐下,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:“苏东家……您找我?”他在苏州做了十年糖画,自然知道苏半城是谁。这苏州城里,谁不知道“苏半城”的名号?绸缎庄、茶叶铺、银号……半个城的生意都跟苏家沾着边。他实在想不通,这样的大人物,怎么会找自己这个卖糖画的。
苏半城没急着说话,先给他倒了杯茶:“刚才楼下的事,让赵师傅受委屈了。”
赵德柱慌忙摆手:“不委屈,不委屈。是我手艺不到家,惹少爷不快了。”
“我倒觉得,你的手艺很好。”苏半城看着他,“尤其是那糖里加桂花蜜的法子,很巧。寻常糖画吃多了腻,你这却清爽,可见是用了心思的。”
赵德柱愣了愣,眼里闪过点光亮,又很快暗下去:“不过是混口饭吃的小伎俩,当不得东家夸奖。”
苏半城笑了笑,从抽屉里拿出张纸,推到他面前:“我听说,赵师傅是北方人?”
赵德柱的手猛地一颤,茶杯里的水晃出了些,滴在裤子上,他却浑然不觉:“是……是从山东来的。”
“山东哪里?”
“济……济南府。”赵德柱的声音有些发紧。
苏半城点点头,指着纸上的字:“我打算在济南府开家南货铺,卖些苏州的绸缎、茶叶、糕点。只是那边的门路不熟,想找个本地人搭伙。我听人说,赵师傅在济南府有些人脉?”
赵德柱猛地抬起头,眼里满是震惊:“东家……您这是……”
“去年冬天,帮我疏通济南府关卡的那位赵脚夫,说他有个哥哥,原是做糖画的,后来走散了。”苏半城的目光落在他虎口的老茧上,“他说他哥哥左手手腕上,有块月牙形的疤,是小时候被糖锅烫的。”
赵德柱的手下意识地捂住左手手腕,喉结动了动,半天没说出话来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抬起头,眼里蒙了层水汽:“东家……您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那位赵脚夫说,他哥哥最会做枣泥麦芽糖,说那是他们娘传下来的手艺。”苏半城的声音放轻了些,“刚才你给那少年的糖块,就是那个味道吧?”
赵德柱再也忍不住,眼泪“啪嗒”滴在茶杯里,溅起一圈圈涟漪。他哽咽着说:“是……是我弟弟。去年秋天,他来找过我,说在苏半城的商队里做事,还说东家是个好人……我不敢认他,我怕他知道我如今在街头卖糖画,丢人……”
“靠手艺吃饭,不丢人。”苏半城递给她块手帕,“你弟弟说,你们家原本在济南府开着家糖坊,后来遭了兵灾,才逃难出来的。他说你懂商道,会算计,当年家里的糖坊,全靠你打理得井井有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