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93集:祁县聚首,十二家盟约

祁县盟

光绪八年四月初九,祁县的风还裹着些微寒意,却吹不散乔家大院门前的热闹。青石板路上停着十二辆骡车,铜铃在风里叮当作响,车帘掀开时,露出的都是山西十八省票号里响当当的人物——太谷曹家的少东家曹润生、平遥日升昌的李掌柜、介休侯家的侯敬之……每个人袖口都沾着赶路的风尘,却个个挺直了腰板,脚步匆匆往正院客厅去。

客厅里早烧好了暖炉,铜制的炉身泛着亮,把满室的紫檀木家具烘得暖融融的。正墙挂着一幅《晋商商路图》,从山西往南到汉口,往北到蒙古,红线密密麻麻织成一张网,那是几代晋商走出来的根基。十二张梨花木椅分两排摆开,最上首的位置空着,旁侧却坐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,青布长衫,袖口磨得有些发白,正是汇通票号的苏半城。他面前的红木案上,铺着一张三尺长的生宣,墨汁还没干,“联号抗洋”四个大字力透纸背,像四把立着的刀。

“苏东家,您这字写得有劲儿,可这‘抗洋’二字,是不是太硬了些?”最先开口的是日升昌的李掌柜,他年过花甲,拄着根枣木拐杖,指节在宣纸上轻轻点了点,“汇丰银行的李德大班,上周还托人给我送了洋酒,说是想‘交朋友’。”

苏半城抬眼,目光扫过在座的东家们。曹润生正低头摩挲着腰间的玉佩,侯敬之端着茶碗,眼瞅着碗底的茶叶,谁也没接话。他心里清楚,这些人心里都打鼓——汇丰在上海开的高息揽储,月息三厘,比晋商票号的活期利息高了两倍,上海分号的陈敬之来信说,连做了三十年茶叶生意的张老板,都把银子转去了汇丰。可真要跟洋人对着干,谁都怕先折了自己的本钱。

“李叔,李德大班的洋酒,您喝着顺心吗?”苏半城的声音不高,却让客厅里的喧闹瞬间静了下来,“上个月张家口分号来报,汇丰的人找了蒙古王爷,说要把皮毛款的汇兑都包了。王爷问分号的王掌柜,‘你们晋商能给三厘息吗?’王掌柜答不上来,眼睁睁看着二十万两的生意飞了。”

他说着,从怀里掏出一张纸,轻轻放在案上。那是上海分号的账本抄件,红笔圈着的数字刺得人眼疼——三月存银比二月少了五万两,汇兑额跌了三成。“诸位,汇丰抢的不是一笔生意,是咱们晋商的根。”苏半城站起身,走到《晋商商路图》前,手指按在上海的位置,“咱们票号遍布十八省,从平遥到广州,从西安到沈阳,哪座城里没有咱们的分号?哪条商路上没有咱们的驼队?可洋人有高息,有轮船,咱们要是各顾各的,今天丢上海,明天丢张家口,再过一年,这张图上的红线,就得换成洋人的蓝线了。”

曹润生终于抬起头,他今年刚满三十,接过曹家票号才两年,声音里还带着些年轻气盛:“苏东家,您说怎么干,我们曹家听您的。只是这利息,要是统一按二厘五算,我家的老账房得跳脚——上个月刚把利息提到二厘三,再涨两毫,利润就得少一成。”

“润生,你算错了一笔账。”苏半城走回案前,拿起毛笔,在宣纸上画了两道线,“你家票号在西安有三家分号,太原两家,要是跟咱们联号,西安的商户存了银子,到太原取,不用再付跨行的手续费;咱们的商队从平遥运货去汉口,你家的商户能搭着走,运费减半。你说,商户是愿意要那多出来的半厘息,还是愿意省这来回的麻烦?”

他这话一出,侯敬之先拍了桌子:“苏东家说得对!我家在介休的绸缎庄,上个月运了五十匹绸缎去上海,走洋人的船,又慢又贵,还被收了‘码头费’。要是能跟联号的商队走,省下来的钱,比那半厘息多得多!”

李掌柜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,脸色缓和了些:“可要是汇丰再提息,提到四厘,咱们怎么办?总不能跟着涨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