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刺破吕州上空那片灰蒙蒙的云层时,市政府大楼前那片本该宁静的广场,早已被一片黑压压的、充满了愤怒与绝望的人潮所占据。
警戒线被推得摇摇欲坠,几十名面带倦容的年轻警察手挽着手,组成了一道脆弱的人墙,艰难地抵挡着人群一次又一次的情绪冲击。
“无良政府!还我血汗钱!”
“银行抢劫!天理何在!”
口号声此起彼伏,混杂着女人的哭泣和孩子因为恐惧而发出的啼哭,像一锅即将沸腾的滚粥,让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火药味。
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,一辆挂着普通牌照的黑色桑塔纳,不疾不徐地,逆着人流,缓缓地停在了广场的边缘。
车门打开,走下来的,不是众人预想中的防暴警察,也不是前来维稳的政府高官。
只有一个年近五十,身材微胖,头发已经有些花白,脸上布满了风霜,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的老警察。
他就是方志新。
他没有穿那身象征着权力的警监制服,只是一件半旧的、洗得有些发白的夹克,脚上一双沾满了泥土的旧皮鞋。
他身后,跟着两名同样穿着便衣的、看起来和他一样其貌不扬的老部下。
他没有走向那道脆弱的警戒线,更没有试图进入那栋戒备森严的政府大楼。
他只是让部下从车后备箱里,搬出了一张折叠的、最普通的铁皮桌子,和三把马扎,就在广场上那座冰冷的旗杆之下,在所有愤怒、质疑、麻木的目光注视中,搭起了一个堪称简陋的临时办公点。
一张白纸,用胶带歪歪扭扭地贴在桌前,上面是用粗大的马克笔写下的几个字——“省市联合善后工作组,现场信息登记处”。
这出人意料的举动,让广场上那股狂躁的气氛,出现了千分之一秒的停顿。
方志新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,他只是平静地在马扎上坐下,拿出几本崭新的笔记本和几支圆珠笔,对着面前那片黑压压的人群,用他那沙哑的、如同老旧砂纸般的声音,缓缓开口。
他的声音不大,没有通过任何扩音设备,却像一把温和的、带着暖意的刀,精准地,切入了人群心中那最柔软、最疼痛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