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前的黑暗,最是粘稠。
当“长夜”行动的无声惊雷划破京海市的夜幕,当建工集团董事长高启强及其核心成员在一夜之间被汉东、临江两省联合专案组尽数抓获的消息,通过无数条加密或半公开的渠道,如同病毒般扩散开来时,这座刚刚从梦中苏醒的城市,迎来了它有史以来最剧烈的一场政治地震。
这不是简单的打黑除恶。
这是对京海市过去二十年那套盘根错节、早已融入城市血脉的地下权力秩序的、一次毁灭性的外科手术式清除。
无数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的官员和商人,在听完电话那头传来的、那个让他们遍体生寒的名字后,都只有一个反应——
京海的天,真的塌了。
……
市长赵立冬的办公室里,价值数十万的前朝青花瓷瓶,被他狠狠地摔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,发出一声沉闷而绝望的碎裂声。
他身上的真丝睡衣早已被冷汗浸透,那张一向保养得宜、总带着几分笑意的脸上,此刻布满了死灰般的惊恐。
完了。
全完了。
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,在奢华的办公室里疯狂地来回踱步。
他冲到书柜后那个隐秘的保险柜前,用颤抖的手指输入密码,将里面那些记录着他与高家所有肮脏交易的账本、合同、以及存有不雅视频的硬盘,全部取了出来。
他没有丝毫的犹豫,将那些纸质文件疯狂地塞进办公室里那台工业级的重型碎纸机,刺耳的轰鸣声如同野兽的哀嚎。
对于那些硬盘,他更是直接从酒柜里抄起一瓶价值不菲的XO,一次又一次地,狠狠地砸了下去!
“废物!高启强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!”他一边砸,一边歇斯底里地咒骂着,“我早就跟你说过,不要去碰汉东那帮疯子!你他妈不听!现在好了,船沉了!你想拉着老子一起陪葬吗?!”
在销毁了所有他能想到的直接证据后,一种更深层次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。
他瘫坐在地上,抓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,开始了他那注定徒劳的、最后的求救。
他第一个打给了市公安局的亲信,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那头传来对方小心翼翼、充满了疏离感的声音:“市长……啊不,赵市长,这么晚了,有什么指示?”
“指示你妈!”赵立冬咆哮道,“高启强被抓了!你们市局的人都是死人吗?!为什么不提前给我一点消息!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,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:“市长……不是我们不给消息。这次行动,是省委秦书记和高副书记亲自坐镇,汉东省厅的人唱主角,我们市局连外围警戒的资格都没有。我们……我们也是早上看新闻才知道的……”
赵立冬的心,一瞬间沉到了谷底。
他又接连拨打了几个他在市检察院、市法院安插的棋子,得到的,无一例外,都是冰冷的、充满了官僚主义辞令的推诿和搪塞。
树倒猢狲散。
没有人再愿意,也没有人再敢于,和他这条即将沉没的破船,有任何关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