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那颗种子落下的瞬间,奇迹发生了。
以那株新栽的银叶树为中心,整片生态区的植物都像是被注入了生命激素,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繁茂生机,翠绿的波浪瞬间席卷了整个舱室。
沈清棠站在一旁,轻声呢喃,仿佛在对自己,也像在对整个宇宙宣告:“原来,和平不是消灭分歧,而是让分歧……长出根来。”
与此同时,秦昭的意识在数据之海中高速穿行。
他监测到云栖者苏昭宁的意识流出现了极其罕见的紊乱——那是一种被他们的族群定义为“低效冗余”的情绪:愤怒。
云栖者作为纯粹的意识生命体,早已摒弃了这种剧烈的波动。
他循着紊乱的轨迹,潜入到苏昭宁记忆之河的最深层。
在那里,他发现她被困在了一段早已被封存的原始数据中。
画面里,一个年幼的女孩在意识上传的前一刻,被迫与物理世界中的父母挥手作别。
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和绝望,被固化成一个永恒循环的痛苦瞬间。
秦昭没有像过去的维护者那样,试图用强制解码或格式化的方式去“修复”这段数据。
他只是沉默地调取了另一段录音,轻轻地插入到这段悲伤的数据流旁。
录音的内容,是林小满还在地球时,在夜市摆摊与一位大妈为了一块钱的差价讨价还价的场景。
充满了市井的喧嚣、斤斤计较的算计和毫不客气的互相挤兑。
“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‘爱’?”苏昭宁冰冷的声音从数据风暴中传来,带着一丝不解与质问,“吵吵嚷嚷,毫无逻辑,充满了低级的欲望和算计。”
秦昭平静地回应:“是的。但他们吵完之后,谁也没有删除谁的联系方式。”
数据风暴中出现了长久的沉默。
片刻之后,那段禁锢着她的痛苦数据,被她亲手解开了封印,设置为一个对全舰开放的公开节点。
她为它命名为——《第一次心跳》。
另一边,楚惜音用她的方式,将这场变革推向了极致。
她绕过了所有审批流程,私自调动纳米流体机器人,在巨舰冰冷的外壳上,制作了一面覆盖了数个舱段的巨型动态壁画。
壁画的内容血腥而直白,描绘了从登舰之初到现在,各个阵营之间所有最激烈的冲突场景:械斗、背叛、争吵、隔阂……每一个画面都毫不避讳,充满了原始的张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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基底派暴跳如雷,联名要求立刻清除这面“丑陋的伤疤”。
楚惜音站在壁画前,态度强硬地拒绝:“被美化过的记忆才是真正的谎言!你们想让后代以为我们是一路唱着赞歌来到这里的吗?”
最终的裁定来自林小满。
他同意保留壁画,但增加了一个要求:每一位前来观看的船员,都必须在壁画上留下自己最真实的一句评论。
七天后,那面巨大的壁画表面,被数以万计的手写话语所覆盖。
它们颜色各异,笔迹或潦草或工整,像一层拥有生命的、斑驳陆离的新皮肤,包裹住了旧日的伤痕。
“我原谅他了”、“去他妈的规则”、“妈妈我想你”、“我们能活下去吗?”……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。
就在这时,一直被用作矿脉扫描的舰体探测阵列——那两只巨大的“眼睛”,在一阵微弱的能量波动中,极其缓慢地、极其笨拙地……眨动了一下。
那是这艘冰冷的钢铁巨兽,第一次模仿人类的表情。
终于,林小满召集了所有派系的代表,来到了空旷的中央驾驶舱。
全息沙盘上,巨舰的航路前方,是一片绝对的黑暗区域,边缘闪烁着不祥的引力畸变红光。
“前方,是‘静默带’。”林小满的声音平静而有力,“它是黑洞视界边缘的引力平层,一切物理信号、能量传递、甚至是我们所理解的法则,都将在此归零。在那里,唯一能够存在的,只有纯粹的意识。”
他环视众人,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,反而带着一丝期待。
“所以,接下来的路,我们得靠自己‘吵’过去,靠我们积攒下来的每一次争执、每一次哭泣、每一次大笑、每一次翻旧账撑过去。我们用混乱和真实,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独立于物理宇宙之外的‘文明’。谁要是觉得这艘船太乱了,太吵了,现在掉头还来得及。”
偌大的驾驶舱内,鸦雀无声。没有一个人移动脚步。
林小满笑了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信仰之书,书页上,浮现出最后一行终极提示:
【神国雏形生成中——准入条件:允许不完美者共同治理。】
他伸出手,毅然决然地按下了那个代表着“跃入”的启动键。
巨舰的引擎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,那不是能量的咆哮,而是无数意识共振的和鸣。
它像一支离弦的箭,义无反顾地冲入了那片能吞噬万物的黑暗之中。
在舰船被黑暗彻底吞没前的最后一帧光影里,整艘船的轮廓竟短暂地虚化、扭曲,化作了一座灯火通明、人声鼎沸的喧闹市集。
叫卖声、争执声、孩童的笑声交织成弦,奏响了人类文明那首最古老、最混乱,也最动听的和音。
下一秒,光消失了。
声音消失了。
时间与空间的概念也随之溶解。
对于外部的星域而言,那艘承载着一个文明火种的巨舰,连同它所有的光和噪声,就此彻底归于一片绝对的、永恒的死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