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凰权》剧组所在的仿古影视基地，与其说是片场，不如说是一座为沈清梧量身打造的华丽囚笼。青石板路、朱红廊柱，甚至连空气中为了营造氛围而特意点燃的、模拟古代宫廷的冷冽熏香，都像一把把无形的钥匙，粗暴地撬开她试图尘封的记忆。

当她穿上那身沉重繁复、绣着金凤祥云的太后朝服，头戴缀满珠翠的冠冕，一步步踏上仿制的汉白玉阶，走向那垂着细密珠帘的御座时，一阵强烈的眩晕猛地袭来。指尖瞬间冰凉，心跳撞得胸口发闷，不像去拍戏，倒像去赴一场跨越时空的审判。

“Action！”

侯导的声音像惊堂木，将她猛地摁进情境。

珠帘之后，她端坐。目光试图穿透晃动的珠串，落在下方跪拜的“大臣”身上。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模糊，台下那些穿着戏服的群演的面容，与她记忆中那些模糊又清晰的前朝臣子重叠交错。

她开口，说着刘婉太后的台词，声音努力压得平稳威仪，但只有她自己知道，那平稳底下，是几乎压不住的微颤。宽大袖袍下的手死死攥着，指甲抠进掌心，靠那点锐痛提醒自己身在何处。

“Cut！很好！清梧，情绪非常对！就是这种初掌大权、外稳内惶的感觉！”侯导对此十分满意。

对沈清梧而言，这“好”的状态，却是用近乎自虐的方式换来的。每一次“卡”，她都需要深吸一口气，才能将自己从那种几乎溺毙的熟悉感和恐惧感里拔出来。里衣的后背，早已被冷汗浸透。

真正的煎熬，随着剧情推进而来。

一场夜戏。拍摄刘婉太后因疑心一名知晓她太多秘密的贴身宫人可能生异心，深夜于寝殿偏厅召见，言语敲打。此宫人便是与沈姑姑设定有诸多相似的惠姑姑。

场景逼真得骇人。昏黄的宫灯，袅袅升腾的熏香，甚至连殿内那种特有的、混合着檀香和陈旧木头的阴冷气息，都还原得一丝不差。

沈清梧坐在主位，看着那位演技精湛的女演员跪在下方，扮演着那位惶恐不安的宫人。

“你跟了本宫这些年，眼睛该亮，心思该透。”沈清梧缓缓开口，台词滚瓜烂熟，但此刻说出来，却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冰冷，“什么该看，什么该说，什么该烂在肚子里……还需要本宫一次次提醒吗？”

那位女演员浑身一颤，头埋得更低：“奴婢不敢！奴婢对太后忠心天地可鉴！”

忽然，一阵穿堂风吹过，殿内烛火猛地一跳，那浓郁的熏香味道直冲沈清梧的鼻腔。

就是这个味道！

她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！这精心调制的熏香里，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细微的、与她记忆中那方致命手帕上相似的、甜腻到令人作呕的奇异香味！

虽然知道绝无可能，只是心理作用，但在那一刻，她的理智崩断了。

她仿佛不再是演员，而是真的回到了那个绝望的夜晚！眼前跪着的也不是演员，而是那个无助的、即将被毁灭的“自己”！而端坐着的，就是那个决定她生死的、冷酷的皇太后！

巨大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恨意猛地攫住了她！她的眼神瞬间变了，不再是表演出来的威压和猜忌，而是一种近乎实质的、冰冷刺骨的杀意和疯狂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