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听说了吗?那位京城来的包大人,架子大得很呐!昨晚王府夜宴,对王爷都爱搭不理,还纵容手下侍卫当庭撒酒疯,摔了御赐的玉杯!” 早市上,一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压低声音,神秘兮兮地对同伴说道,脸上带着夸张的惊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。
“何止啊!”旁边一个茶摊老板一边擦着油腻的桌子,一边撇嘴,“我表侄在王府当差,亲耳听见的!包大人言语间,对咱们王爷治理岭南的功绩很是不屑,说什么‘天高皇帝远’,‘不知法度’!啧啧,这京城来的大官,心气儿就是高,瞧不上咱们这穷乡僻壤!”
流言如同瘟疫般扩散,版本越来越离奇。茶楼酒肆,说书人唾沫横飞,将“包拯傲慢无礼,藐视贤王”的桥段演绎得绘声绘色,引得听众一片唏嘘愤慨。更有甚者,街头巷尾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“证据”——几张伪造的书信残片(模仿包拯笔迹,内容狂妄),几枚来路不明、刻着包拯名讳的令牌,被“偶然”发现在一些赌档、暗娼寮附近。
昨日还是奉旨巡抚的钦差,一夜之间,在邕州百姓心中,包拯的形象已悄然扭曲成一个傲慢无礼、藐视岭南、甚至可能品行有亏的昏官!这便是“千面狐”的手段!杀人不见血,诛心于无形!
更阴险的一击,直指白玉堂!
城门口,一张墨迹未干的官府海捕文书旁,几个闲汉正指指点点,议论纷纷。那文书上画着一个面目模糊、眼神凶狠的大盗头像,下方赫然写着:“岭南巨寇‘穿山甲’!劫掠商旅,杀人越货,罪大恶极!”
一个尖嘴猴腮的汉子指着告示下方不起眼处的一行小字“疑与白衣江湖客有涉”,神秘兮兮地捅了捅同伴:“哎,看见没?‘白衣江湖客’!听说最近城里,就有一个穿得跟吊丧似的、整天背着把剑晃悠的白衣人!叫什么…白…白玉耗子?对!锦毛鼠!嘿,我看八成就是这‘穿山甲’的同伙!官府都这么说了!这些江湖人,蛇鼠一窝!”
流言像长了翅膀,迅速将“白玉堂”与恶名昭着的“穿山甲”捆绑在一起。昨日市集救人的“白衣侠客”,今日就成了勾结江洋大盗的“匪类”。
驿馆小院内,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将至。包拯听着雨墨带回的种种不堪流言,面色沉郁。公孙策眉头紧锁,指尖捻着胡须:“王爷好手段!先以宴席麻痹,暗藏杀机。一计不成,立即使出这釜底抽薪的离间计!‘千面狐’煽风点火,意在孤立大人,更将白玉堂污名化,切断我们可能的助力!此计毒辣!”
展昭按剑立于窗边,古铜色的脸庞如同铁铸,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院墙外影影绰绰的人影——那些“自发”聚集、对着驿馆指指点点的“百姓”中,不知混杂了多少“影鳞卫”的眼线。右臂旧伤在湿闷的空气里隐隐作痛,提醒着他昨夜那杯毒酒的凶险。双拳难敌四手,恶虎架不住群狼。在这被流言恶意包裹的岭南,他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。
“大人,”展昭声音低沉,“流言汹汹,恐于查案不利。是否…澄清?”
包拯缓缓摇头,目光深邃:“清者自清,浊者自浊。此时辩解,正中下怀,越描越黑。赵珏要的,就是让我们陷入自辩的泥潭,无暇他顾。沉住气,静待其变。” 话虽如此,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,压在驿馆每一个人的心头。前路似乎被浓雾和恶意彻底封锁。
午夜,更深露重。岭南的湿热在深夜化作粘稠的露水,无声地浸透瓦片和树叶。
驿馆小院的木窗,被一道白影悄无声息地推开。白玉堂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,飘然落入室内,足尖点地,没有一丝声响。然而,他一向纤尘不染、飘逸如仙的白衣,此刻却沾满了污泥、草屑,甚至有几处被利器划破的口子,边缘沾染着暗红的、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!他脸色苍白得吓人,嘴唇紧抿,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,蜿蜒滑过下颌,滴落在沾满泥泞的前襟上,晕开一小朵刺目的暗花。那双总是带着三分讥诮七分不羁的桃花眼,此刻布满了血丝,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、惊悸,甚至…一丝难以掩饰的后怕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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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受伤了?!” 一直警觉的展昭瞬间出现在他面前,巨阙剑虽未出鞘,但全身肌肉已然绷紧。包拯和公孙策也被惊动,从内室走出,看到白玉堂这副狼狈模样,皆是一惊。
白玉堂没有理会展昭的询问,也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。他喘息粗重,胸口剧烈起伏,仿佛刚从地狱边缘挣脱。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,重重拍在包拯面前的桌案上!
“啪!”
那东西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是半张地图。
材质是鞣制过的羊皮,边缘参差不齐,呈现出被烈焰焚烧后的焦黑卷曲。墨迹大部分已被烧毁,只残存着一小片区域。那区域描绘着极其险峻的地形:陡峭如刀削斧劈的山峰,深不见底的幽谷,蜿蜒如毒蛇的崎岖小径。几个扭曲如鬼画符的标记散落其间,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森。地图中央,用朱砂勾勒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地名——黑蛇岭!这三个字如同用鲜血写成,在残破的焦图上,散发着不祥的气息。
“王府…密室…”白玉堂的声音嘶哑干涩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磨着血沫挤出来,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刻骨的寒意,“我找到的…另外半张…被…被‘龙首’抢走了…”他猛地咳了几声,又一口鲜血涌出,染红了桌案一角。他死死盯着那半张焦黑的残图,瞳孔深处倒映着地图上那片狰狞的山岭,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,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,如同冰渣砸落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