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寒意尚未完全散去,手机的震动像一只固执的虫子,硬生生将刘天金从并不安稳的睡眠中拽醒。
他揉着酸涩的脖颈,从那排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撑起身子。一夜的借宿加上夜间的寒冷让他骨头缝里都透着僵硬。
晨曦微光透过薄薄的窗帘,勾勒出洗漱间模糊的轮廓,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和杯碟轻碰的细响。
“李老师,我回去了!”刘天金扬声招呼,声音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。
“哎,好!谢谢你啊天金!”李洁清亮的声音混着水声传出,带着晨起的活力。
日子像上了发条的齿轮,咔哒咔哒地转动起来。驾校的方向盘磨得掌心发烫,六级词汇本在书包里被翻得卷了边,课堂的讲台上教授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。刘天金像块海绵,努力吸收着一切能提升自己的东西。
空闲时,他会去驾校看段雪玉笨拙地倒库,惹得教练直瞪眼,他也只是嘿嘿一笑;或是拐去李洁的英语培训班窗外,看那些年轻的面孔在ABC的世界里或专注或迷茫。生活看似充实,但他心里那团名为“搞钱”的火,却从未熄灭,反而在每一次看到城中村那烟火鼎沸的景象时,烧得更旺。
这一天又是一个周六。刘天金走进城中村。城中村,白日里是另一种喧嚣。狭窄的巷道两侧,摊贩们早已支棱起各自的地盘,仿佛一夜之间从水泥地里生长出来。
空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:刚削好的菠萝的甜腻,油炸臭豆腐的霸道浓烈,廉价服装散发的淡淡化学纤维味,还有小吃摊上飘来的、勾人馋虫的油烟香。吆喝声、讨价还价声、三轮车的铃铛声、劣质音响里放出的流行歌曲……交织成一首充满草根生命力的市井交响曲。
卖水果的摊主眼疾手快,青翠的苹果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;小吃摊前永远排着队,铁板烧滋滋作响,热油翻滚着金黄的面筋;玩具摊吸引着孩子,日用品摊前是精打细算的主妇,挂着“外贸尾单”牌子的服装摊前挤满了挑挑拣拣的学生。
随着十一月的冷风日渐刺骨,裹着厚厚棉衣的摊贩们,也开始兜售起花花绿绿的围巾、厚实的袜子、毛线手套和各式保暖的帽子。
而在这片繁忙中,那些热气腾腾的小饭馆——尤其是卖面条和盖浇饭的——生意最为红火,门口简易的塑料桌椅总是坐满了人,碗筷碰撞声不绝于耳。
刘天金双手插在薄外套的口袋里,在熙攘的人流中慢慢穿行,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摊位,大脑飞速运转。
这一切的繁荣,都倚仗着近在咫尺的大学。学生的钱,就像这初冬的暖阳,看似温和,汇聚起来却能量惊人。
别看这些摊主起早贪黑,面容被风吹得粗糙,或许他们之中,就藏着不显山不露水的“隐形富豪”。
“搞钱……必须搞钱!”这个念头在他脑中轰鸣,比任何课堂知识都更清晰、更紧迫。前世失业后那段灰暗的摆摊记忆,像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——城管那身刺眼的制服,如同噩梦中的魇兽,无论他如何机警,总能精准地出现在他刚支好摊、生意才开张的时候。三轮车蹬得飞起,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,可那喷着蓝白漆、鸣着刺耳笛声的皮卡,总能轻易追上来。冰冷的呵斥,粗暴的驱赶,甚至有一次,他那赖以糊口的家当——连同那辆二手三轮——都被无情地塞进了皮卡后斗。他站在路边,看着车子绝尘而去,只剩下满地的狼藉和胸腔里憋屈得快要爆炸的愤懑。那种深深的无力感,那种“规则”碾压“求生”的冰冷现实,最终将他逼回了出租屋,用劣质酒精麻痹自己,直到命运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。
前世的教训刻骨铭心:不能打游击,风险太高,代价太大。必须找一个相对稳定的“据点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