硝烟遮蔽了天空,将本该明媚的春日染成灰暗。云湖桥上,血水沿着古老的石缝流淌,汇入桥下浑浊的涟水。这条涟水上连接长沙和湘乡的大桥。始建明成化八年(1472年)的三拱石桥,清康熙、同治年间重修,现为四孔结构。而此时硝烟弥漫在桥上。桥上的血水沿着桥墩混入涟水河,河水被染红了大半。
张德彪趴在桥西侧的战壕里,耳朵里还回荡着两小时前那阵炮击的轰鸣。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和土,眯起眼睛望向太阳升起的方向,那里,几发橘黄色的光点正划破长空,朝阵地呼啸而来。
"炮击!隐蔽!"他嘶哑的吼声淹没在爆炸声中。
大地震颤,弹片横飞。张德彪被冲击波掀翻,后背重重撞在战壕壁上。他眼前一黑,嘴里泛起血腥味。等耳鸣稍减,他挣扎着爬起,看到的是一片狼藉——战壕被炸开一个大缺口,三名战士的身体支离破碎,只剩半截步枪还插在泥土里。
"团长!三连没了!"一个满脸是血的传令兵跌跌撞撞跑来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北洋军又上来了!”
张德彪抓起望远镜,桥东侧黑压压的人潮正涌来。北洋军14军和22军的联合部队,四万多人像潮水般冲击着一团不到一千人的防线。他咬紧牙关,牙龈渗出血丝。
"传令各连,死守阵地!"他转头对副官吼道,“派人去师部求援了吗?”
"去了三拨人,都没回来…"副官声音低沉,“电话线早断了。”
张德彪沉默片刻,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,塞进贴身的衣袋。那是他写给老家妻子的最后一封信,还没来得及托人带出去。
"团长!"一个稚嫩的声音从战壕拐角传来。张德彪转头,看到小乞丐阿福抱着一箱手榴弹,瘦小的身子被压得直晃。这孩子是他在贵阳街头捡的,无父无母,跟着部队混口饭吃。
"谁让你来的?"张德彪厉声道,“这里是前线!”
阿福放下箱子,黑乎乎的小脸上只有眼睛亮得惊人:“炊事班都上来了…王大叔说,没饭做了,不如来打北洋狗…”
张德彪胸口一窒。炊事班那些老伙夫,最年轻的也四十多了。
"团长!敌军距我阵地五百米!"观察哨的喊声传来。
"准备战斗!"张德彪抄起一杆步枪,发现阿福还站在原地,“你,立刻去后方医疗站!”
阿福摇头:“我不走!我能帮上忙!”
一枚炮弹在不远处爆炸,泥土雨点般砸下来。张德彪一把将阿福按在身下,等爆炸过去,他揪住阿福的衣领:"听着,小鬼!这不是儿戏!"他从腰间解下一个小布袋,“拿着这个,去湘乡找顾军长,告诉他云湖桥守不住了,让他早作准备!”
布袋里是全团战士凑的三十块大洋,还有十几封家书。阿福的小手攥紧布袋,眼泪在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:“那你们呢?”
张德彪没回答,只是用力揉了揉阿福乱糟糟的头发:“跑!别回头!”
阿福刚转身,一阵密集的枪声从桥东传来。张德彪跃上战壕边缘,看到北洋军的先头部队已经冲上桥面。他们穿着土黄色军装,像蝗虫般密密麻麻。
“开火!”
阵地上残存的机枪喷出火舌,冲在最前面的北洋兵如割麦子般倒下。但后面的人踏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,子弹打在石桥上溅起火星。
战斗持续了一个小时。张德彪的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,简单包扎后仍在渗血。他清点人数时,心沉到了谷底——全团一千多人,现在能站起来的不足三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