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一三年九月的昆明城,总督府门前的青石板被烈日烤得发烫,仿佛能煎熟鸡蛋。
唐启站在二楼的窗前,望着府外越聚越多的人群,眉头拧成了个"川"字。他那双因连月熬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倒映着一张张黝黑的面孔,有包头巾的老农,穿补丁衣裳的妇女,还有光着脚丫的娃娃们。
"总督大人,外头又来了三拨请愿的。"秘书操着浓重的滇省口音,额头上沁着汗珠子,“湖南会馆的,广西同乡会的,还有滇军家属团的,都说要见您。”
唐启摸了摸下巴上冒出的青茬,军装领口的风纪扣不知何时松开了。
他忽然想起三天前那封从北京发来的电报,袁大头那老狐狸在电文里称他"唐贤弟",字里行间却透着刀光剑影。
"让他们推几个代表进来。"唐启转身时碰倒了茶杯,褐色的茶渍在作战地图上洇开,正好淹没了标着"汉口"的红色箭头。秘书手忙脚乱地去擦,却被唐启拦住:“莫管了,横竖这仗...暂时打不得了。”
府门吱呀打开时,热浪裹着汗酸味扑面而来。领头的是个湖南口音的汉子,四十来岁年纪,左袖空荡荡地晃着,右手里攥着顶破草帽。"总督大人!"他扑通就跪在青砖地上,“俺们张家村三百口子,就剩俺这根独苗了!”
唐启认得这种眼神,长沙城外那些烧焦的茅草屋里,活下来的乡亲们也是这般看着他。他快步上前搀扶,触到对方结满老茧的手掌时,发现那手在不住地哆嗦。
"老哥起来说话。"唐启的口音比平日更软和了些,“你叫啥名字?哪年遭的难?”
"俺叫张大山民国元年秋..."汉子突然哽住,喉结上下滚动,"北洋军过境,说俺们村通革命党,把十六往上的男丁全...全..."他猛地扯开衣襟,胸口赫然烙着个"逆"字,“他们让俺活着报信!”
人群里爆出几声压抑的啜泣。有个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年轻女子突然挤到前头,她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娃娃,孩子右眼蒙着块脏纱布。"唐总督!"女子带着广西腔调的官话脆生生的,“我男人是柳州师范的教员,去年在桂阳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