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不敢反抗母亲,在夏鱼娘连打带骂的推搡下,极其不情愿地挪动脚步,面向张潇一,眼神躲闪,嘴唇嗫嚅着,声音含混不清。
“二……二娃……兄错了……为兄刚才猪油蒙了心,胡说八道……你……你别往心里去……”
张潇一冷眼看着眼前这出闹剧。
夏鱼娘的愤怒是真的,但打骂背后实则处处收力,更像是做给她看的姿态。
那揪耳朵、逼道歉的动作里,维护和稀泥的心思远大于对张正元恶意辱骂她本身的深恶痛绝。
她的目光,最终落在了张正元因慌乱动作而从衣襟里滑落出来的一块东西上——一块小巧的木符,此刻正随着张正元的动作微微晃动。
那是她当初离开时,悄悄留给夏鱼娘的养身之物,专门为夏鱼娘炼制的,能温养气血,固本培元,缓慢改善夏鱼娘因长年劳苦而亏空的身体。
难怪!
张潇一心中恍然,升起一丝了然。
难怪这次回来,看到夏鱼娘的面色依旧枯黄憔悴,身体本源并无多少起色,远未达到木牌应有的滋养效果。
原来这护身养命的东西,竟被夏鱼娘转手就挂在了她宝贝儿子的脖子上!
再看看张正元身上那套明显是新做的,十分合体的衣服,再看看夏鱼娘身上依旧打着补丁的旧衣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,为那个早已消失的“张二娃”,瞬间淹没了张潇一。
说不爱吧,原身记忆里,那段艰难时日,夏鱼娘但凡有点吃的,总是紧着“儿子”张二娃。祠堂避难时,那护犊子般的拥抱也并非虚假。
可说爱呢?
这份母爱,在儿子张正元面前,终究是可以退让的、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掉女儿的一切,包括尊严和未来。
在夏鱼娘心底的天平上,女儿的分量,永远无法与传宗接代、顶门立户的儿子相比。那份对原身的好,掺杂了太多对“儿子”的期望和现实无奈下的选择。
原来,无论是“张二娃”还是“张潇一”,在这个小小的农家院子里,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。
沉默,在狭小的土屋里弥漫,只有张正元粗重的喘息和夏鱼娘压抑的呼吸声。
张潇一的目光扫过夏鱼娘写满复杂情绪的脸,扫过张正元不甘又畏惧的表情。
片刻后,她缓缓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疏离。
“不需要了。”
她看着眼前这对神情各异的母子。
“我此番回来,本为断却尘缘。既已无缘再做一家人,那便到此为止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