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堂嫂冷眼似冰霜 伙计欺生暗箭藏

西门庆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坚硬药材,只觉得眼前发黑。他不敢停歇,只能机械地重复着举起、砸下的动作。汗水湿透了衣背,手掌被粗糙的药杵磨出了水泡,又磨破,渗出血丝,混着药粉,钻心地疼。他眼前浮现出潘玉瑛刻薄的嘴脸,张奎幸灾乐祸的眼神,还有阳谷族人狰狞的面孔……一股冰冷的恨意支撑着他麻木的手臂,每一次砸下,都仿佛在砸向那些可憎的面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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午后,前堂抓药的客人多了起来。福顺忙不过来,便吆喝道:“西门庆!死哪去了?滚出来帮忙!”

西门庆抹了把汗,跑到前堂。福顺将一张药方和几包捆好的药丢给他:“东街王员外的药,赶紧送去!腿脚麻利点!王员外脾气大,去晚了仔细挨骂!”

西门庆接过药,刚要走,潘玉瑛正倚在柜台边嗑瓜子,闻言眼皮一抬,尖声道:“慢着!送药之前,先去西市‘李记果脯铺’,把我订的那二斤上好的蜜渍杏脯取回来!顺便再去‘张记布庄’问问,我前儿定的那匹湖绉到了没有?问仔细了,颜色花样可别错了!”她懒洋洋地吩咐着,仿佛支使一条狗。

这两处地方,一东一西,几乎横跨半个清河县城。西门庆看看手中的药包,又看看潘玉瑛那不容置疑的脸色,知道争辩无用,只会招来更恶毒的谩骂。他默默将药包夹在腋下,低着头,快步冲出了药铺。

烈日当空,西门庆瘦小的身影在熙攘的街巷中穿梭。他先跑到西市取了那二斤沉甸甸的蜜饯,又折返向东,去布庄询问。布庄伙计爱答不理,磨蹭了半天才说货还没到。等他满头大汗,气喘吁吁地跑到东街王员外家时,早已过了约定的时辰。

那王员外是个脑满肠肥的富绅,正等得不耐烦,见西门庆来迟,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:“小兔崽子!死哪去了?让老爷我等这半天!耽误了老爷我吃药,你担待得起吗?定是路上贪玩!看我不告诉欧阳掌柜,打断你的狗腿!”唾沫星子喷了西门庆一脸。

西门庆低着头,连连赔不是,双手奉上药包。王员外一把夺过,又狠狠踹了他一脚:“滚!看着你就晦气!”

西门庆被踹得一个趔趄,差点摔倒。他捂着生疼的膝盖,一瘸一拐地往回走。怀中的蜜饯盒子硌得他肋骨生疼,汗水浸透了破衣,黏糊糊地贴在磨破的伤口上,火辣辣的。街市依旧繁华热闹,吆喝声、嬉笑声不绝于耳,但这些都与他无关。他只觉得自己像一条人人可欺的丧家之犬,在这陌生的城池里,艰难地喘息着。

回到“保和堂”,已是日头偏西。西门庆又累又饿,双腿如同灌了铅。他将蜜饯和布庄的回话禀告了潘玉瑛。潘玉瑛正对镜理妆,闻言头也不回,只冷冷道:“放那儿吧。磨磨蹭蹭的,跟个痨病鬼似的!还不滚去后院,把晒的药材收了?看这天色,一会儿怕是要下雨!收不干净淋湿了,仔细我扒了你的皮!”

西门庆不敢争辩,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去了后院。偌大的院子里,摊晒着几十笸箩的草药。他强撑着,一笸箩一笸箩地将药材收起,搬到库房。刚收完最后一点,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。

他浑身湿透,又冷又饿,回到那间阴暗的耳房,想找点干粮垫垫肚子。早晨潘玉瑛所说的“灶膛灰里的剩渣”,不过是一块又冷又硬的杂粮饼子,早已被他揣在怀里捂得变了味。他刚咬了一口,就听前堂传来潘玉瑛一声尖锐的惊叫:

“啊——!我的虎骨酒!!”

紧接着便是潘玉瑛气急败坏的怒骂和欧阳东的询问声。西门庆心中咯噔一下,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。

果然,片刻之后,福顺阴沉着脸冲进耳房,一把揪住西门庆的衣领,将他拖到了前堂。

只见柜台前的地上,摔碎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酒坛,琥珀色的酒液流了一地,浓郁的酒香混合着药材的辛香弥漫开来。潘玉瑛指着地上的碎片,气得浑身发抖,俏脸煞白:“好你个西门庆!小野种!扫把星!定是你!定是你这挨千刀的小贼!偷喝了我的虎骨酒,心虚手滑打碎了坛子!这酒是泡了足三年的上等货!值五两银子呢!把你卖了都赔不起!”

欧阳东站在一旁,看着地上的狼藉,眉头紧锁,又看看被福顺揪着、浑身湿透、小脸苍白的西门庆,眼中有些犹疑:“玉瑛,这……没有证据,莫要冤枉了庆哥儿……”

“冤枉?!”潘玉瑛的声音陡然拔高,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,“不是他还能有谁?这虎骨酒我一直放在柜台最里面的暗格里!除了咱们自家人,就他整天在这铺子里转悠!不是他偷嘴手滑打碎的,难道是酒坛子自己长了腿跳下来摔的?定是这小贼!穷疯了!眼皮子浅!见着好东西就偷!”

她越说越气,顺手抄起柜台上的鸡毛掸子,劈头盖脸就朝西门庆抽去:“我叫你偷!叫你偷!打死你个下作的小贼胚子!丧门星!克死爹娘又来祸害我家!”

西门庆被福顺死死揪住,躲闪不及。鸡毛掸子带着风声,狠狠抽在他的头上、脸上、胳膊上!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来!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因愤怒和冤屈而布满血丝的眼睛,如同受伤的狼崽,死死地、冰冷地盯住潘玉瑛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