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宦海风高藏暗刃,绿云压顶忍吞声。
金屋藏娇原是计,谁家罗网罩谁庭?
话说西门庆攀上梁中书这棵大树,认作干爹,又仗着与干娘蔡夫人的暗度陈仓,在梁府俨然半个主子,气焰熏天。他与蔡夫人那点龌龊勾当,自以为做得神鬼不知,却不知这高门大户,处处皆是眼睛。更瞒不过的,正是那端坐主位、看似被蒙在鼓里的梁中书梁世杰。
梁中书何等样人?执掌大名府军政多年,心思深沉如古井寒潭。蔡夫人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,更是当朝太师蔡京的爱女,他的一举一动,自有心腹婆子盯着,点滴不漏地报与夫人知晓。西门庆骤然得势,出入内宅如履平地,蔡夫人待他那种超乎寻常的亲昵,眼角眉梢流转的春情,乃至西门庆躬身告退时,蔡夫人目光追随其背影那片刻的失神与贪恋…桩桩件件,如同尖刺,扎在梁中书心头。
梁中书如霜打的茄子,郁郁寡欢。心想我堂堂朝廷命官,一府之尊,竟僵立在自家夫人阴影之中,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颓丧与悲凉,每每想来,心欲滴血!
蔡氏动不得!西门庆…眼下也不必动!这干儿不过是指间里蚂蚁,也是腰间的一把快刀,更是床脚边的一个夜壶。
数日后,一个“机缘”悄然而至。梁中书对外宣称,为静心处理军务,需寻一僻静所在。蔡夫人巴不得他少在眼前碍事,自然极力促成。很快,城西一座精巧雅致、闹中取静的“漱玉园”便被重金购下,稍加修葺,焕然一新。园内亭台楼阁,曲径通幽,尤其临水一座“听雪轩”,布置得清雅脱俗,紫檀书案,古砚名墨,博古架上几件宋窑青瓷,更显主人品味。
且说梁中书在外觅得一佳人,姓王,名瓶儿,自言乃北地幽州人士,家中本是书香门第,兼营皮货生意,颇有些资财。奈何去岁遭了兵灾,父母双亡,家业毁于一旦,她孤身一人携带些许细软南下投亲。不想亲戚早已搬离,盘缠耗尽,流落至大名府,幸得梁中书梁大人怜其孤苦,更赏识其才情品貌,收留在别院暂住。此女通晓文墨,尤擅琴艺,举止娴雅,谈吐不俗,一身书卷清气,全无半点风尘俗态,倒真真像是落难的大家闺秀。梁中书初见时,便是在一次“偶遇”其街头卖画之时,惊为天人,遂生怜香惜玉之心,将其暗地包养。寻城西一僻静所在,重金购下一座精巧雅致、闹中取静的“玉瓶园”,稍加修葺,焕然一新。园内亭台楼阁,曲径通幽,布置得清雅脱俗,紫檀书案,古砚名墨,博古架上几件宋窑青瓷,更显主人品味。
殊不知这“王瓶儿”的来历,天底下恐怕只有他西门庆最清楚!什么幽州书香门第,什么兵灾流落,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!
数月前,清河县丽春院。西门庆正斜倚在雅间软榻上,听着新来的清倌人弹唱。照看赌场与丽春院的“红姐”满脸谄笑地引着一个女子进来:“庆爷,您瞧瞧,这是前些日子刚收进来的,叫娇媚,北边来的,性子是冷了些,可这模样身段,啧啧,老婆子我半辈子没见过第二个!”
西门庆懒懒抬眼,目光触及那女子脸庞时,却骤然凝住!只见她约莫十七八岁年纪,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裙,掩不住那惊心动魄的丽色。眉如远山含黛,目似秋水横波,琼鼻樱唇,肌肤胜雪。尤其那股气质,清冷中带着一丝倔强,如同冰雪裹着的火焰,全然不同于院中其他女子的媚俗。她微微垂首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更添几分楚楚可怜的韵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