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中走出六七条蒙面黑影,手中朴刀在昏暗火把下泛着幽光。为首一人,身材精瘦,竟拖着一瘸一拐的腿!他掀开半边蒙面巾,露出一张苍白的脸,一只眼中闪烁着刻骨的怨毒,赫然是那日梁府中偷袭李从龙的周福!
“嘿嘿嘿……西门大人,好巧……某家周福,在此恭候大驾多时了!”周福嗓音嘶哑如同夜叉,充满病态的得意,“黄统制是个废物,老子却命硬!老天有眼,让我在这救命密道里捡了条残命,就等着拿你这颗头去向童枢密领赏呢!给我杀!”
西门庆双目瞬间赤红!“原来是你这吃里扒外、残害忠良的狗贼!”仇人相见分外眼红,他怒吼如雷,朴刀带着恨意直劈周福头颅!
周福虽跛了腿,刀法却极刁钻狠辣,又仗着人多势众,在狭窄秘道中招招抢攻西门庆下盘!他深知西门庆刀沉力猛,刀锋专往西门庆的脚踝、胫骨处招呼!西门庆顾及身后王瓶儿,又受地形限制大刀挥舞不开,瞬间陷入险境!左支右绌间,几次刀锋贴着裤管掠过,险象环生!
“官人小心!”王瓶儿见势危急,心头如油煎火燎!刹那间,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!纤手猛地从乌发中拔出那支心爱的鎏金点翠凤头簪,趁周福全力进攻、侧翼大开之隙,如同扑火的飞蛾般猛扑上去,使出全身力气,将那尖利金簪狠狠扎入周福后腰!
“呃啊——!”周福凄厉惨叫,腰眼剧痛让他动作一滞!高手相争,一线之差便是生死!
西门庆岂会错失这搏命换来的良机?一声炸雷般的暴喝:“狗贼受死!”刀光如匹练惊鸿,自下而上疾撩而起!周福格挡已迟,“噗嗤”一声,冰冷的刀锋从下颔直贯入脑!
周福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癞皮狗,软软瘫倒在地,污血横流,眼见是不活了!余下几个辽狗心腹见头领惨死,惊骇欲绝,掉头想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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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休走了叛贼!”恰在此时,秘道后方追来的秦钜部将赶到!刀箭齐下,顷刻间将几个余孽斩杀殆尽!
秦钜也已赶到,他左臂插着一支狼牙箭,血流如注,面如金纸,显是力战受伤颇重。他扶着石壁,喘着粗气急道:“大人……禁军甲骑……已破外层防护……直逼此地秘道入口……某家这条膀子……怕是不中用了……走……走不动了……大人快走!”
他将一枚染血的本部精兵虎符硬塞进西门庆手里:“去……去大名府军械库!那里……有李相公暗中经营多年的心腹!凭着令牌和刚才告诉你的暗号,必有人……接应你!调集那些不愿附逆的边军兄弟!河北……河北三路百万生民……还等着……大人主持公道!走……快走啊!”话语断断续续,却字字千钧,充满了将死之人的嘱托!
西门庆虎目含泪,伸手欲扶:“秦将军……”
秦钜猛地甩开他的手,用尽最后气力拔出腰间佩剑,踉跄着转身挡在昏暗的岔道口,背对西门庆二人,身形虽摇摇欲坠,却如山岳般横亘在追兵之前。他最后的话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慨叹,又仿佛是在说服自己:
“今日此残躯报国而死……也算洗刷一二旧耻……大人莫忘忠义!莫负河北!”
言罢,秘道深处追兵的呼喊和脚步声已清晰可闻!秦钜背靠石壁,横剑当胸,须发戟张,一声暴喝如同虎啸石室:
“枢密院李相公麾下、秦州都监秦钜在此!要命的,上前来!”
西门庆肝胆欲裂,狠狠抹去眼角热泪,朝秦钜那浴血背影重重一揖,猛地背起已泣不成声的王瓶儿,再不敢回头,直向秘道深处亡命奔去!
秘道尽头,出口隐蔽在十里坡一株三人合抱的老柳树后。此刻已是星斗满天,露冷风凉。坡下一辆看似寻常的篷布骡车早已等候。车夫是个黧黑精干的汉子,见西门庆背负一人冲出,形貌狼狈,立刻迎上:“来的可是……取钉的客人?”
西门庆喘息未定,立时亮出那枚青铜令牌:“正是!”
车夫确认令牌,再不迟疑:“小的是回春堂‘老何头’(暗指白仁兴化名)遣来的车把式!此地不宜久留,请大人和夫人速速上车!”他手脚麻利地将两人扶入车厢。
骡车轱辘滚动,在夜色中向西疾行。车内狭窄,西门庆搂着惊魂甫定的王瓶儿,二人皆感恍如隔世。车外夜色深沉,路途颠簸不堪。
约莫丑末寅初时分(凌晨三时),前方人声渐沸,星点火光连成一片。骡车驶近一处城关。车夫勒住牲口,低声道:“大人,前面便是大名府北门。今日查得忒严!‘老何头’早有预料,车内备有行头,请二位换上,混杂入城。”
西门庆与王瓶儿依言打开车底暗格,取出两套半旧的灰布皂隶(衙役)常服,快速换上,又将头脸抹些灰土掩饰。骡车并入等待入城的稀疏商贩队伍中,随着人流缓缓挪动。城门守军盘问甚紧,西门庆沉着应对,亮出秦钜给的军械库令牌。守门都头反复查验令牌,又见他二人虽是皂隶打扮但气度不凡,令牌更是真品,不敢过多刁难,挥手放行。
入了这河北第一重镇大名府,街道宽阔,屋宇鳞次栉比,虽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,亦见气派。车夫七拐八绕,避开巡城士卒,在一处森严禁卫的巨大院落旁门停下。此处正是河北东路首府军械库!高墙耸立,哨楼上箭孔隐现,透着森严铁血之气。
“请大人以此令牌叩门,照方抓药。”车夫低语,随即驾车隐入黑暗。
西门庆深吸一口气,将令牌重重叩在包铁的后门上。三长两短!叩门声在寂静黎明中格外清晰。“谁人叩门?欲寻何物?”墙内传来警惕的喝问。
“枢密院紧急行文!来此‘三柜取钉’!”西门庆声沉气稳。
墙内沉默片刻,门栓“哗啦”一声抽开!一个小门开启半尺宽,露出一名精悍军卒锐利的眼睛,审视着西门庆和王瓶儿:“口令?——何人点兵?”
西门庆脑中急转秦钜最后告知的信息:“李相点兵!”秦钜虽死,但其令牌口令完整。
门卒眼中戒备稍减,让开缝隙:“快进!”
西门庆携王瓶儿闪入门内。未及看清,便被引入偏厅。甫一落座,便听门外脚步铿锵,一员武将带着一身未散的露水寒气,大步流星跨入厅内!只见此将身量八尺有余,面如重枣,卧蚕眉斜飞入鬓,丹凤眼开阖间精光四射,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颌下一部修剪得极为齐整的尺长美髯,端的是威武不凡,正气凛然!他全身披挂整齐,显然随时准备临战,对着西门庆抱拳沉声道:
“某家乃河北东路大名府步军都监关鹏举!奉李相公隐令在此等候多时!尊驾可是……西门大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