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西门庆血战大名府 白仁兴指点赴汴京

“走!”西门庆一把抓起木盒,毫不犹豫地将那染血的绢帛金图塞入怀中贴身藏好,再无半分踌躇。一手提刀,一手紧紧攥住王瓶儿冰凉的手腕,“此地道非善地,关将军…怕是顶不住太久!”

他再不恋战,循着记忆与秦钜临终之言,背起脚力不济的王瓶儿,沿着幽深密道,朝着唯一可能的生路——金顶川粮图的指向发足狂奔!

这密道如蛛网般复杂盘曲,分岔路宛如迷魂阵。西门庆不敢片刻停歇,只觉背上的王瓶儿似乎又轻减了几分,心头愈发如压巨石。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,前方湿腐之气渐浓,隐隐有微弱天光渗入。

终于,尽头现出一口被密集藤蔓遮掩半掩的洞口!拨开缠绕的枯藤荆棘,森冷潮湿的夜气扑面涌来。天尚未亮,远处清河的方向,半个天空竟被一种妖异、不祥的暗红色火光所笼罩!滚滚浓烟如狰狞黑龙,盘旋天际,遮蔽星辰。金鼓杀伐、军马嘶鸣、乱兵呼嚎、百姓哭号…无数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声音混杂成一片,被夜风隐隐送来,昭示着那县城正承受着何等滔天浩劫!

西门庆凝望着那炼狱般的火光,脸上肌肉不自觉地抽动。身后的王瓶儿亦是脸色惨白,抓紧他臂弯的指甲深深嵌入衣下皮肉。

“天…要亮了…”王瓶儿望着东方天际一丝极淡的鱼肚白,声音微颤,“官人,金顶川远在塞外,且不说大军围城水泄不通,便是我二人徒步蹒跚而去,莫说十日半月难以抵达,便是途中也早已……”

西门庆眉峰紧锁如刀削斧凿。他环顾四周,但见洞口掩映于十里坡一片荒废坟冢的乱木荆棘深处,远处沟壑纵横,地形破碎,靠近官道方向隐约可见狼奔豕突的溃兵身影和小股打着“选锋”旗号的红缨铁甲正四处搜查剿杀。

“瓶儿之言极是!此时若贸然投奔金顶川,无异于万里行路自曝行藏,取死之道尔!”西门庆眸光一凝,蓦地压低嗓音,“莫忘秦将军那‘回春堂老何头’!此必是白师爷对外的绰号!其手下车夫既能送我们至军械库,定有他法!白先生素来算无遗策,必有后手留于他处!回春堂虽在城中,但市井烟火,或有缝隙!比这荒郊自困强上百倍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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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瓶儿眼中升起一丝光亮:“官人所虑极是!”

二人借着坟地荒草灌木的遮蔽,小心翼翼沿着沟壑潜行,避开火光通明的方向和巡逻小队的马蹄声。期间数次险与乱兵遭遇,西门庆或暴起扑杀落单溃卒夺其破烂衣甲遮掩,或潜藏污淖淤泥之中屏息躲过。待到那缕可怜的晨曦终于艰难地透破云层和浓烟,洒落在这被战火蹂躏的土地上时,两个浑身泥污血痕、破衣烂衫如同流民乞丐的身影,才挣扎着靠近了清河残破的南郭水门一带。

此时水门早已被烧塌一半,残骸烟火未熄,浓烟滚滚。河滩上、破屋旁、坍塌的土墙下,挤满了成千上万拖家带口、哭嚎不绝的难民。杨戬麾下的精锐铁甲封锁了通往大路的要冲,铁蹄践踏,皮鞭呼啸,将稍有聚集之态的百姓驱赶踢打,如同对待猪羊。红缨铁盔下那一张张狰狞面庞,对脚下同胞血肉的麻木远甚虎狼!远处城墙缺口处,惨烈的攻防战仍在继续,血肉磨坊不断绞杀着生命,滚木礌石砸落与垂死哀嚎不绝于耳。

西门庆搂紧王瓶儿瑟缩发抖的肩,二人混入流民最混乱处,借滚滚黑烟与人群推挤奔逃之势,艰难挪向水门内侧那片焦土狼藉的市肆区。昔日繁华的街市,如今断壁残垣比比皆是,空气里充斥着呛人的烟火味、焦糊味和浓郁得散不开的…血腥味。

“当心!”西门庆猛地将王瓶儿拽入一道倾颓的土墙后。几匹选锋营的快马扬鞭而过,溅起泥水与血污。马蹄声中还夹杂着斥候军官的厉声喝令:“……凡有青壮、特别是带伤或气度异于流民者……严查!宁可错杀一千…勿走脱了那姓西门的要犯及其党羽!”

王瓶儿脸色煞白,紧紧抓住西门庆胳膊。

西门庆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片被摧残的市肆。他猛地锁定街对面一角——一块写有“回春堂”三字的焦黑匾额歪斜地挂在一处门楼被烧掉大半的铺面门楣上!铺门大开,里面桌椅倾塌,药斗散落,已被劫掠焚烧过数次,徒留空壳一片。但铺面后巷似乎还有几间未被完全烧塌的简陋屋舍。

“快!”西门庆一扯王瓶儿,二人如同水中游鱼,借着断墙和倾倒的杂物,猫腰疾蹿,险险避过一队穿街搜捕的兵丁,钻入“回春堂”那破败的后巷!

巷内比街道更显污秽破败。污水横流,堆满残砖碎瓦和烧焦的杂物。一处几乎摇摇欲坠的泥坯土屋旁,一个黧黑精干的老汉(正是那夜的车夫),正佝偻着背,与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一起,拼命扒拉着燃烧的焦木梁柱,试图从一个被塌下来焦木堵死的低矮地窖口拖出什么。老汉满脸烟灰,急得满头大汗。

一个面黄肌瘦、约莫六七岁的孩童被压在洞口边缘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只剩一只小手和小半边头露在外面,腿脚被卡在焦木下。“爷爷…爷爷…救我…”孩子声音微弱。

“狗儿!狗儿撑住啊!”老汉嘶哑哭喊,双手指甲都扒翻了血。

其余几人亦是束手无策,眼看火舌顺着焦木慢慢舔舐过去,浓烟窒息。

“闪开!”一声低沉的断喝自身后响起。那车夫老汉惊愕回头,只见一对形容污秽凄惨的男女,男子眼神却凛冽如刀锋!

西门庆二话不说,抛下腰刀,上前一步蹲身,双臂青筋如虬龙暴突!“嗬——!”一声低沉如闷雷的丹田吐气开声,双手铁钳般扣住那根最粗、压在最前的焦黑大梁!臂膀腰腿之力浑然一体,竟硬生生地将那沉重无比的焦木一端缓缓抬起数寸!“快拖孩子!”他从牙缝里迸出命令。

老汉如梦初醒,与旁边几人慌忙抢上,七手八脚拖出孩子。“快,撕布!”西门庆暴喝,单膝跪地,那大梁仿佛有千钧重压在他肩背!王瓶儿迅速从自己本就褴褛的里衣撕下相对干净布条。西门庆猛地一卸力,焦木轰然落回原位!同时接过布条,也不管孩子腿脚烧烂处触目惊心,手法快如闪电地缠裹止血,动作沉稳熟稔,竟有医者之风。

“狗儿!我的孙儿啊!”老汉接过止住血、哭声渐弱的孩子,老泪纵横,这才敢抬眼仔细看西门庆二人。看到西门庆那半张虽沾满黑灰却仍难掩昔日峻朗轮廓的脸庞时,老汉眼中爆出难以置信的狂喜,声音颤抖如同做梦:“官人?白…白先生算定…你们…你们真来了?!” 他猛地将孩子塞给旁边邻人,扑通跪下,“我叫何福贵,别人都叫我老何头,白先生借用我的名号传递信息呢。可算…可算把你们盼来了!白先生…白先生早有安排啊!”

西门庆一把搀起真正的老何头:“何伯速起!此地非说话处!白先生可有交待?”

老何头抹了把泪,一把扯开旁边地窖口另外几块散碎焦木,竟露出一个深幽入口!他压低声音急促道:“大人、夫人快下去藏好!白先生料到若有惊变,城中各处必然被反复盘查,唯此旧伤兵药渣焚化窖,早已废弃多年,又在深巷,无人留意!更留了此处暗室地道!地道出口在城外河滩芦苇深处,尚有快舟接应!他命老仆无论如何,死守此处等候大人驾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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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门庆与王瓶儿对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庆幸!白仁兴的布局,竟深至如此!西门庆再不犹豫,一把抱起王瓶儿,在老何头的指引下,当先跃入那阴暗潮湿的地窖。老何头随后紧跟,迅速掩好入口伪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