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1章 挑粪杂役

他无法控制地踉跄着后退了一大步,猛地弯下腰,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,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腹部剧烈的疼痛,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才罢休。

“咳咳咳……呕……咳咳……”

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鼻涕,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,糊满了他的脸。

这恶臭,比他最坏的想象,还要浓烈一万倍!地狱也不过如此吧?

一个绝望的念头猛地攫住了他:自己真的能忍受这种非人的气味,完成这如同酷刑的工作吗?

“喂!外面那个挑粪的!死了吗?磨磨蹭蹭干什么呢!手脚麻利点!”一个尖锐而刻薄的妇人声音,不耐烦地从紧闭的窗户后面呵斥出来,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。

凌云浑身一颤,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,再次逼自己靠近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源头。他拿起旁边一个同样污秽不堪的长柄粪勺,手臂因为极度的抗拒而剧烈地颤抖着,将那桶里粘稠、深褐色的秽物,一勺,又一勺,缓慢而艰难地舀进自己的木桶里。

那些粘腻、恶心的污物沾在勺子上,又沉重地滴落进桶中,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“咕嘟咕嘟”声。每一次声响,都伴随着更加浓烈的恶臭升腾而起,挑战着他忍耐的极限。凌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,屏住呼吸,调动起每一块肌肉、每一根神经的力量,才终于将两个硕大的木桶勉强装满。

当他将沉重的扁担再次扛上肩膀,试图直起身子时,一阵剧烈的眩晕猛地袭来,眼前金星乱冒,天地仿佛都在旋转。肩膀上传来的沉重压力,远比他预想的更加恐怖,那重量仿佛要将他单薄的身体直接压垮在地。他踉跄着,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,几乎无法站稳。

“哈哈哈……快看那个傻子!走路都打晃了!”

“啧啧啧,真是可怜又可悲,为了两口吃的,连这种活都肯干,跟条野狗有什么区别?”

“离他远点!离他远点!臭死了!别让他身上的晦气沾到我们!”

几个路过的行人,恰好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、摇摇欲坠的模样,立刻夸张地捂住口鼻,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绕开,同时毫不掩饰地投来鄙夷的目光,嘴里吐出刻薄的议论和肆无忌惮的嘲笑。

甚至有人嬉笑着,随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,轻佻地朝他身上扔来,就像在戏弄一只肮脏的流浪狗。

凌云的脸颊瞬间像被火烧一样滚烫,随即又褪尽了血色,变得惨白如纸。汹涌的屈辱感,如同冰冷刺骨的海啸,瞬间将他彻底淹没。他恨不得立刻扔掉这该死的扁担,原地消失,或者找个地缝钻进去,永远不再出来。

可是……

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肩上那两桶沉甸甸的污秽,手又不由自主地按向自己那空空如也、因饥饿而阵阵绞痛的肚子。

两个窝头……

一碗稀粥……

他必须忍下去。没有选择。

他死死地咬紧牙关,几乎要将牙齿咬碎,深深地埋下头,用尽全身力气加快了脚步,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他尊严尽丧、几乎窒息的炼狱之地。

那根光滑的扁担,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,沉沉地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,越来越重,粗糙的木头边缘摩擦着单薄的衣衫和皮肤,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,仿佛要生生嵌入他的肩胛骨里。桶里污浊的粪水,随着他艰难的步伐,不断地晃荡、泼溅,偶尔有几滴冰冷的、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液体飞溅出来,落在他早已破败不堪的棉袄上,迅速洇开,散发出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。

他不敢抬头去看周围任何一张面孔,只能死死地盯着脚下坑洼不平、布满污雪和泥泞的道路,一步,又一步,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挪动着,每一步都重若千钧。

从城南到那臭气熏天的城外粪场,足有三里地的路程。

这三里地,对于此刻背负着沉重肉体和精神枷锁的凌云而言,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,比传说中跨越千山万水的万里长征还要艰难百倍。

每一步,都像是在烧红的刀刃上行走。

身体的极度疲乏和尖锐的疼痛,咬咬牙或许还能强撑。

但那些无处不在的、针扎般的鄙夷目光,那些如同毒蛇钻进耳朵的尖锐嘲笑,那些捂着鼻子、唯恐避之不及的极端嫌弃……却如同无数根淬了毒的钢针,密密麻麻、狠狠地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房,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刺痛。

往昔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。

曾几何时,他身着锦罗绸缎,珍馐美味唾手可得,仆从如云,前呼后拥。

别说挑粪,即便是沾染了一丝尘土的东西,他都不会屈尊降贵去触碰一下。

那些此刻肆意嘲笑着他的凡夫俗子,在他曾经的辉煌面前,连抬头仰视他的资格都没有,卑微如尘土。

可如今……

他却沦为他们茶余饭后肆意取笑的对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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沦为一个为了两个最廉价的食物,就能忍受世间最不堪之屈辱的挑粪杂役。

“呵……”

一声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的、充满无尽悲凉和浓烈自嘲的冷笑,从凌云干裂的唇间溢出。

或许,这就是天道轮回吧。

这就是对他曾经骄纵跋扈、目中无人、视众生如草芥的报应。

他继续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往前走,汗水浸透了他破旧的棉袄内衬,刺骨的寒风一吹,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,冻得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。

恶臭无孔不入,劳累深入骨髓,寒冷冻结血液,屈辱撕裂灵魂……

这些感觉疯狂地交织、撕扯,形成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,几乎要将他仅存的意志彻底碾碎、吞噬。

就在他望见粪场那低矮的围墙,精神因终点在望而出现一丝松懈的瞬间,意外猝不及防地发生了。

粪场边缘的地面,常年被泼洒的粪水浸透,又混合着冰雪,早已变成一片湿滑、粘腻、深不见底的黑色泥沼。

凌云一脚踏下,脚底猛地一滑,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!

“啊——!”

一声短促而惊恐的惊呼刚冲出喉咙,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旁边一个巨大的、翻滚着墨绿色气泡的粪坑倒栽下去!

肩上的木桶也随之猛烈倾斜,里面粘稠、冰凉的粪水,“哗啦”一声巨响,如同决堤的脏污洪流,劈头盖脸地泼了他满身满脸!

腥臭、滑腻、冰冷刺骨的污物,顺着他的头发、眉毛、脸颊、脖颈疯狂地流淌,瞬间浸透了他那件本就单薄的破棉袄,湿漉漉、粘糊糊地紧贴着他每一寸皮肤,那浓烈到令人灵魂出窍的恶臭,瞬间将他包裹,熏得他眼前发黑,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。

万幸的是,在身体完全失控坠落的刹那,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双手死死地抓住了坑边一根用来固定围栏的、同样沾满污物的粗粝木桩,才避免了整个人彻底没入那深不见底、翻滚着死亡气息的粪坑之中。

但即便如此,他也已经彻底成了一个从头到脚、从里到外都沾满粪水污泥的“粪人”,狼狈得如同从地狱最底层爬出来的怪物。

“哈哈哈……快看啊!那个挑粪的差点掉进大粪坑里淹死啦!”

“活该!太好笑啦!变成屎人咯!”

“真是活该!谁让他干这种下贱肮脏的活!臭死啦!”

几个在不远处雪地里追逐打闹的顽童,目睹了这惊险又滑稽的一幕,立刻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、毫无怜悯的哄堂大笑,甚至兴奋地抓起地上的雪块和泥巴,用力地朝他身上扔过来。

凌云整个人趴在冰冷刺骨、散发着恶臭的泥泞里,感受着那粘稠、冰冷的污物紧紧包裹着身体,那浓烈到极致的恶臭几乎堵塞了他的呼吸,耳边充斥着那些尖锐刺耳、充满恶意的哄笑和嘲弄,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。

不是因为寒冷,也不是因为恶心。

而是因为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、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的、极致的愤怒和灭顶的屈辱!

他猛地抬起头,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濒死的野兽,死死地、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杀意,盯向那几个哄笑不止的孩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