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太初山中绝毒谷

半个时辰后,三匹马精神了些,他们重新上路。山路陡峭,马蹄踩在碎石上,不时打滑,秦浩轩紧紧攥着缰绳,掌心的伤口被汗水泡得发白,每一次用力都像有针在扎。他不敢分心,目光死死盯着前方赵嘉龙的背影,那背影在晨光里拉得很长,像一根定海神针,让他莫名安心。

小主,

山风越来越冷,吹得人骨头缝都疼。张狂开始哼起不成调的小曲,试图驱散寒意,却被山风撕得七零八落。秦浩轩只是沉默地跟着,耳中只有马蹄声、风声,还有自己越来越重的喘息声。

他知道,这一路的不眠不休,不过是这场凶险的开始。但只要往前走,就有希望——无论是为了突破境界,还是为了证明自己,他都必须走下去。

前方的山路突然拐了个急弯,赵嘉龙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。秦浩轩心头一紧,催马赶了上去,却见赵嘉龙勒马站在崖边,指着下方云雾翻涌的深谷,声音低沉:“看,断魂崖到了。”

秦浩轩俯身望去,深谷里白气蒸腾,隐约能听见水流撞击岩石的轰鸣,那就是洗灵泉的声音。他深吸一口气,握紧了腰间的匕首,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,心中那点犹豫,终于被决心取代。

“走吧。”他说,声音有些沙哑,却异常坚定。

重峦叠嶂间,黄帝峰如一把利剑直刺苍穹,峰顶隐在翻涌的云涛里,时隐时现。一条通天梯自峰顶垂落,宛如巨龙盘踞,石阶层层叠叠,在云雾中蜿蜒而下,直至山脚那块镂空青石山门。

山门以整块巨石雕琢而成,无一丝多余纹饰,却透着浑然天成的磅礴气势。其上“太初”二字以朱砂书就,笔力遒劲,红得似要滴出血来,在苍劲的石色映衬下,平添几分肃穆与神秘。

沿梯而上,石阶缝隙里生着瑶草琪花,一路鸟语清脆,花香袭人。灵气如薄雾般漫过衣襟,吸入肺腑皆是清甜,与先前小屿山的贫瘠荒芜判若两个世界。行至半途回首,山下村落已缩成模糊星点,唯有云雾在脚下流转,耳畔似有若有若无的仙音轻吟,让人恍惚间不知是在人间还是仙境。

通天梯的尽头,太初宝殿依山而建,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,飞檐上的铜铃随风轻响,与山间松涛相和。这里是翔龙国无数人仰望的圣地——非太初教弟子,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帝,也唯有受册封时能踏入一次,寻常凡夫俗子更是连山门都难近。

云雾漫过殿顶的飞檐,灵气在梁柱间流转,连空气都仿佛带着甘冽的药性。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时,秦浩轩深吸一口气,只觉四肢百骸都被这醇厚的灵气包裹,先前赶路的疲惫竟消散了大半。他望着宝殿门前那对栩栩如生的玉麒麟,忽然懂了为何世人皆对太初教心驰神往——这般仙境,本就该是仙家驻足之地。

秦浩轩站在山门前,望着眼前的景象,一时忘了迈步。原以为绝仙毒谷所在的大屿山,该是瘴气弥漫、怪石嶙峋,连飞鸟都不愿落脚的绝地,可此刻入目皆是葱茏——青石铺就的山道蜿蜒而上,两侧是成片的云锦杜鹃,花瓣沾着夕阳金辉,风吹过便落下一阵粉色花雨;远处飞檐翘角隐在青松翠柏间,琉璃瓦反射着晚霞,像撒了一把碎金;空气里飘着草木与灵泉的清冽气息,深吸一口,连胸腔都觉得熨帖。

“愣着做什么?”同行的张狂推了他一把,眼底闪着兴奋,“这就是太初教的山门?比画里的仙山还好看!”

正说着,一名身着青衫的弟子快步走来,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响。他对着三人拱手:“三位是今日来参加最终测试的吧?随我来。”

跟着弟子穿过刻着“太初”二字的石门,秦浩轩注意到门楣上的纹路——竟是用千年古木的年轮雕琢而成,每一圈都蕴含着淡淡的灵气波动。“这石门……”

“是开山祖师亲手所制。”弟子回头一笑,“用的是大屿山深处的‘镇岳木’,据说切开时,树心还在跳动呢。”

三人跟着他拾级而上,越往上走,灵气越发浓郁。张狂忍不住伸手去碰道旁的奇花,指尖刚触到花瓣,那花朵竟“啪”地合拢,化作一颗圆滚滚的果子,惹得他“哎哟”一声。

“这是‘羞面果’,碰不得的。”弟子莞尔,“它害羞时就会结果,吃了能宁心静气,对你们明天的测试有好处。”说着摘了三颗递过来,“拿着吧,算见面礼。”

秦浩轩接过果子,入手温润,隐隐有流光转动。他正想问什么,却见前方出现一座六角亭,亭上匾额题着“半山亭”,檐角挂着的铜铃随风轻响,清越如玉石相击。亭内已有七八名少年少女,看模样都是来参加测试的,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,见他们进来,纷纷抬眼看来。

“总算来了三个新的!”一个圆脸少女笑着招手,“我叫林晚,昨天就到了,这半山亭的灵茶超好喝,你们快尝尝!”她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壶清茶,茶汤碧绿,飘着几片月牙状的叶子。

秦浩轩刚坐下,就见一名灰袍老者提着水壶走来,给他们添了茶。“老朽是半山亭的守亭人,”老者声音沙哑,却带着股温和,“夜里寒气重,喝口茶暖暖。明天的测试不难,放宽心便是——太初教选的是心,不是蛮力。”

张狂咋咋呼呼地喝了口茶,眼睛一亮:“这茶回甘好强!比我家老爷子珍藏的雨前龙井还绝!”

小主,

老者笑了:“这是‘醒神草’泡的,喝了能让脑子清醒些。你们啊,别总想着打打杀杀,测试时机灵点,看清题目再动手。”

秦浩轩望着亭外渐沉的暮色,晚霞正沿着山脊漫延,将远处的殿宇染成金红色。他摩挲着手中的羞面果,忽然觉得先前的紧张消散了不少——或许,这太初教的测试,真的和他想的不一样。

夜风渐起,铜铃轻响,混着少年们的谈笑声,在山间荡开。远处传来钟鸣,浑厚悠长,惊起一群宿鸟,翅膀划过暮色,留下点点黑影,倒像是给这仙境般的山门,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。

登记处的青衫弟子指引秦浩轩三人填好名册,转身便与同行的徐吞虎并肩上山。两人足尖点地时悄无声息,身形却快如惊鸿,不过片刻就化作两道淡影,隐入山道旁的浓荫里——想来是急着回去补修,毕竟在外耽搁的修行,得用加倍的时辰补回来。

山门前渐渐热闹起来。陆续有新选来的少年少女被引至此,大多和秦浩轩他们一样,望着蜿蜒入云的石阶发怔。引路的弟子们个个步履匆匆,交代完“半山亭有人接应”便即刻离去,衣袂翻飞间,带起的风里都透着紧迫——修仙者的光阴,从来分秒必争。

秦浩轩三人埋头赶路。石阶是整块的白玉雕琢而成,被历代弟子踩得温润如玉,可越往上越陡,到后来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攀爬。张狂起初还嘴硬“这点路算什么”,到后来也只剩喘粗气的份,倒是一直沉默的林清晏,背着行囊仍步伐稳健,偶尔还伸手拉一把脱力的两人。

三个时辰后,当他们踉跄着踏上半山亭的长廊时,夕阳正将大屿山染成熔金的颜色。长廊依山而建,朱红色的廊柱在暮色里泛着暖光,两百来号新人挤在其中,大多和他们一样,满脸通红地仰望着廊壁——那里的浮雕正随着天光变幻,奇珍异兽似要从石壁里跃出,名山大川间云雾流转,连太初教创教祖师踏剑飞升的身影,都仿佛带着破空的风声。

“那是‘玄龟负图’!我在古籍里见过!”

“快看这里,写的是三百年前,长老们封印幽冥裂缝的事……”

惊叹声此起彼伏,少年们脸上的疲惫被敬畏取代。秦浩轩摸着壁上“太初立教,以护苍生”八个字,指尖划过深刻的刻痕,忽然懂了为何这些石壁能镇住山间的戾气——那不是冰冷的石头,是一代代修士刻进骨血里的信念。

暮色四合时,一名身着月白道袍的中年弟子终于现身。他腰间悬着枚羊脂玉佩,走路时目不斜视,语气带着惯有的倨傲:“吵什么?入我太初教,先学的就是‘静’。”

人群霎时安静。他扫了眼众人,转身道:“跟我来,先去领法器,再去住处。”

食堂的素斋倒精致,青瓷碗里的莲子羹甜而不腻。可刚放下碗筷,那名弟子又催着赶路,一行人跟着他在楼宇间穿梭。红墙绿瓦在夜色里沉默矗立,路旁的夜合花散发着甜香,张狂忍不住拽了拽秦浩轩的袖子:“这地方比皇宫还讲究……”

“住的地方能有这么好?”一个穿着锦缎长衫的贵族少年突然开口,他腰间的玉佩比那名弟子的还要剔透,“我家在京城的别院,都没这儿的廊柱雕得精细。”

中年弟子脚步一顿,回头时眼神冷了几分:“太初教的屋舍,住的是修士,不是公子哥。”他指了指远处一间最简陋的灰瓦小屋,“你若觉得这里委屈,现在就可以下山。”

贵族少年的脸霎时涨红,攥着玉佩的手微微发抖,却终究没敢再说一个字。

秦浩轩望着那排整齐的木屋,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。他忽然觉得,这太初教的“规矩”,或许比那些雕梁画栋,更能磨出修士的筋骨。夜色渐深,山风带着草木清气拂过,廊壁上的浮雕在月光下静静沉睡着,仿佛在等待着这些新弟子,用自己的故事,去续写石壁上未完的篇章。

长廊里挤着百十来号新弟子,都是今年选上来的毛头小伙。太初教几千年的底蕴全刻在廊壁上,飞天的仙师、镇妖的法器、踏海的楼船,看得人眼睛发直。个个盯着壁画上的字,胸口都憋着股劲——能成这等宗门的弟子,往后说出去都能挺直腰杆!

等最后几个气喘吁吁的新人跑到,太阳早沉进山后头了。一个四十来岁的弟子施施然走来,脸抬得老高:“跟我走!”

食堂的素斋倒精致,可谁有心思细品?一群人跟着他在楼宇间绕,雕梁画栋看得人眼晕,尤其那些寒门来的少年,攥着衣角直咽口水——这地方比梦里的皇宫还仙,今晚得住这儿?

谁知七拐八绕,路越来越偏,最后停在一片矮趴趴的平房前。墙皮掉得露着土,窗纸破了好几个洞,风一吹哗啦啦响。

“明早在这儿集合,参加最终测试。”那弟子下巴朝平房一扬,“半山腰以上是宗门重地,没资格别乱闯,犯了规矩,这辈子都别想再进太初教的门!”他顿了顿,指着平房,“今晚就住这儿。”

本小章还未完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!

刚燃起来的热乎气“唰”地凉透了。贵族少年攥着腰上的玉坠,脸都白了:“这、这是人住的地方?”寒门子弟也傻了眼,攥紧的拳头里全是汗,心里把太初教骂了千百遍,可谁也不敢吱声。

“慢着!”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。众人回头,是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少年,他梗着脖子道:“这地方连狗窝都不如!咱们是来学本事的,不是来遭罪的!”

引路弟子冷笑一声:“嫌差?现在走还来得及。太初教要的是能磨性子的璞玉,不是娇生惯养的瓷娃娃。”说罢甩甩袖子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夜风吹过破窗,呜呜像哭。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,最后都耷拉着脑袋,踩着碎砖烂瓦,不情不愿地往平房里挪。月光从破洞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,倒比廊壁上的仙画,多了几分真实的冷意。

引路师兄脚步一顿,回头时眼底淬着冰:“太初教选的是能扛事的弟子,不是来享清福的娇客!”他扫过那群脸色煞白的少年,声音像淬了霜,“嫌这地方破?现在就可以下山,没人拦着!”

那器宇轩昂的少年被噎得涨红了脸,攥着腰间玉佩的手咯咯作响:“我爹是镇南侯!我住的院子比你们这破宗门都大,凭什么让我住狗窝?”

“镇南侯?”引路师兄嗤笑一声,抬手点向远处山巅的云雾,“看见那片云了吗?三百年前,有个比你爹官位还高的王侯,在那上面跪了三个月求入门,最后在这平房里住了整整一年——他说,破屋能养气,娇骨难成器!”

少年愣住了,引路师兄已转身走远,只留一句飘在风里:“想通了就进去,想不通就滚,太初教从不缺想走捷径的废物!”

人群里一阵骚动,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咬着牙往山下走,更多人攥紧拳头,盯着那片漏风的平房——刚才师兄的话像块石头砸进心里,破屋养气?他们不懂,却隐隐觉得,这或许就是太初教的第一课。

那少年一身明黄锦衫,胸口双龙戏珠的刺绣在日光下泛着流光,一支羊脂白玉簪束起半头乌发,腰间龙形玉佩随着步伐轻晃,指上琥珀翡翠扳指通透温润——这般行头,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是金枝玉叶。

引路道人脚步猛地顿住,转过脸时,方才对众人的冷硬淡了几分,却仍带着霜气。若换了旁人这般摆谱,他早发作了,此刻耐着性子沉声道:“新弟子皆住此处,要论规矩,去寻掌事长老说去。”

“大胆!”少年身侧的跟班猛地踏出一步,锦衣上的云纹晃得人眼晕,“你可知他是谁?这是翔龙国三皇子李靖殿下!”

引路道人脸上嗤笑更浓,大袖一甩:“便是你们皇帝来了,在太初教也得守这里的规矩。三皇子?凡俗身份,在这儿不值当摆出来显眼。”说罢转身便走,袍角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,掀得地上草屑打了个旋。

李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身旁跟班气得发抖,他却忽然哈哈一笑,声音朗朗:“父皇常说,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,这便是让我们体验世情来了——既是修行,哪能怕这点苦?”

这话圆得滴水不漏,周围几个寒门子弟暗暗点头,倒生出几分佩服。

李靖带头往平房走,刚迈过门槛,一股霉味便直冲鼻腔。狭长的屋子暗得像傍晚,地面黏糊糊的,脚踩下去“滋啦”作响,竟能踩出水来。他下意识拢了拢锦衫,身后跟班早已变了脸色,他却定了定神,朗声道:“诸位同门,既入山门,便是同修,哪分什么高低?今晚咱们就挤挤,正好讨教讨教修行心得。”

话音刚落,几个先前观望的少年立刻围上来:“殿下不嫌弃就好!我这里有干净的草席,您垫着些。”“我带了驱潮的药草,点燃能好些……”

人群里,秦浩轩抱着剑靠在墙角,看着被众人围住的李靖,嘴角勾了勾。这皇子倒比想象中机灵,只是这平房的霉味,怕是能让这位金枝玉叶今夜难眠了。

秦浩轩冲那男孩扬了扬下巴,声音放得温和:“愣着干嘛?过来搭把手。”

男孩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像是没料到会有人跟自己说话。他怯生生地挪过去,手指细瘦,指甲缝里还沾着些泥垢,攥着衣角的手紧张得发白。

“抓住这边角,对,使劲拽。”秦浩轩示范着扯了扯被角,“这被子潮得能拧出水,不晒透了今晚准得风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