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掌教师伯,您也瞧见徐羽那态度了?”赤炼子终于打破沉默,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煽动,“简直是目无尊卑,全没把太初教千年的礼数放在眼里,更谈不上同门友爱。依我看,徐羽本性不坏,定是被人挑唆蒙蔽了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殿外,提起秦浩轩时,眼中骤然掠过一丝阴鸷,那光芒仿佛淬了冰,恨不能将人挫骨扬灰:“这背后怂恿的人,多半就是秦浩轩!”
话音落时,烛火恰好“噼啪”一声爆了个灯花,将他脸上的戾气映得愈发清晰。
赤炼子见黄龙真人面色沉凝,全然猜不透他的心思,索性心一横,再进一言:“徐羽方才的话,掌教您也亲耳听见了——分享行气丹配方,竟要以诛杀张狂为条件。她素来心性纯良,若非受人挑唆,怎会说出这等狠绝之言?”
他话锋一转,目光扫过殿中众人,语气添了几分凝重:“张狂乃是三枚无上紫种中资质最卓绝者,修炼进境一日千里,更身负旁人求而不得的仙缘奇遇,未来修仙之路不可限量。可徐羽亦非庸才,凭一己之力炼出这等神效的行气散与行气丹,如今已臻仙苗境十四叶,假以时日若得仙缘加持,前途未必在张狂之下……”
说到此处,他刻意顿了顿,目光在黄龙真人脸上逡巡,似在暗示什么,殿内的空气也随之沉了几分。
“你可知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!”黄龙真人猛地一拍案几,茶盏震得哐当作响,眼神如淬了冰,“太初教的仙树境长老,竟张口闭口要杀自家弟子?我看你是寿元将尽,心魔趁虚而入,连基本的道心都守不住了!若不是念你修行不易,此刻早已将你废去修为,逐出山门!”
赤炼子被这声怒喝震得浑身一颤,额头“咚”地磕在地上,冷汗瞬间浸透了道袍。可他牙关一咬,竟又抬起头,眼底翻涌着偏执的光:“掌教师伯息怒!弟子绝非因心魔乱语!秦浩轩屡次挑拨紫种弟子关系,若任其搅弄风云,太初教的根基迟早要被他蛀空!弟子愿以身试法,为宗门除此祸害——即便事后受罚,也甘之如饴!”
他顿了顿,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:“但弟子此刻所言所行,皆出于宗门大义,并未真正动手。掌教既讲规矩,便不能平白处罚一个尚无过错之人!”
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,黄龙真人盯着他,目光沉沉,半晌才缓缓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:“你倒会钻规矩的空子。只是你记住,太初教容得下不同声音,却绝容不下借‘大义’行私怨的伪君子。秦浩轩若真有错,自有门规处置,轮不到你来越俎代庖。”
黄龙真人面色阴沉如墨,袍袖猛地一拂,周身威压如怒涛般席卷开来,偏殿的梁柱都似在微微震颤。“赤炼!本座看你是真的疯魔了!”他声音如惊雷滚过,“去桀狱面壁三日,好好清醒清醒!再敢说这种悖逆之言,便让你在桀狱里待到道心溃散,寿元耗尽!”
赤炼子浑身一震,脸上血色瞬间褪尽。他本想用“宗门大义”打动黄龙真人,却没想迎来这般严厉的斥责。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作冰冷的绝望,他踉跄着伏在地上,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:“赤炼……领命。”
转身退出大殿时,他撞见旁站的接引道人,胸腔中翻涌的屈辱与不甘几乎要破体而出。赤炼子猛地甩动宽袖,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疾风,脚步踉跄却又带着股狠劲,快步走下黄帝峰,背影在石阶上越变越小,透着几分孤绝的萧索。
殿内,黄龙真人缓缓收回目光,望向窗外悠悠漂浮的白云。那些云絮聚散无常,正如修仙路上的人心。他轻轻叹了口气,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:“仙道无情,多少人为了长生,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无上大道,舍弃了多少东西。他们以为舍弃的是羁绊,是拖累,到头来才会明白……那些被轻易丢掉的,恰恰是支撑道心的根基,是最该珍惜的东西。”
风从窗棂灌入,吹动他鬓角的白发。黄龙真人指尖摩挲着案上的玉简,上面刻着太初教的门规,字字句句都透着铁律,却在最后一页写着“大道三千,不离人心”。他望着那行小字,眼神复杂——这世间最难过的关,从来不是修为瓶颈,而是人心的取舍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