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如银钩。
钩尖挑着金陵城的飞檐斗拱,也挑着六扇门停尸房里那盏终日不灭的鲛油灯。灯焰不安地跳跃着,噼啪炸开的火星子,像是暗夜里窥探的眼睛。
冷若冰站在三具覆着白布的尸身前,身影被灯光拉得细长,映在冰冷的青砖墙上。她穿着一身六扇门特制的玄色捕快服,窄袖收腰,勾勒出利落的线条,可那料子里织着银丝,在灯下泛着幽冷的光,恰似她此刻的眼神。
她没有用手,而是用一柄精铁锻造的长钳,掀开了第三具尸身上的白布。
动作精准,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。
白布落下,露出脖颈处那道致命的伤口。
伤口极其诡异,皮肉并非撕裂,而是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向外翻卷,层层叠叠,竟如夜间盛放的昙花花瓣,精巧,却透着致命的美丽。更奇的是,如此可怖的伤口,周遭皮肤竟不见半分血迹,干净得仿佛匠人精心雕琢的玉器。
“金陵首富赵守财,三日前死于书房,被发现时,手中还握着一卷账本。”
“漕帮长老钱不通,两日前暴毙于画舫,酒尚温,人已绝。”
“盐运使李清风,昨日毙命于官驿,护卫森严,却无人察觉。”
女捕头的声音响起,字字清晰,却比挂在墙上的玄铁镣铐更冷,敲打着这死寂的空气。她目光扫过三具尸体,最终定格在那如出一辙的伤口上。
“三人,皆中‘昙花印’。”
她顿了顿,吐出那个令江南武林闻之色变的名字。
“银面公子的独门标记。”
角落里,一个身影动了动。陆小凤摸了摸他那两撇修得如同眉毛一般整齐漂亮的胡子,脸上惯常带着的懒散笑容收敛了几分,眼神里透着感兴趣的光。他踱步上前,并未在意那冲鼻的、混合了特殊药水气味的淡淡尸臭,俯身仔细端详着李清风脖颈上的“昙花”。
他的指尖,在那翻卷的皮肉边缘虚虚拂过,忽然在一处极不起眼的耳后褶皱处微微一顿。
冷若冰的目光立刻跟了过来,带着探询。
陆小凤的指尖轻轻一捻,竟从那皮肉的夹层里,拈出一样东西——半片薄如蝉翼的金箔。金箔极小,若非他眼力指功俱佳,绝难发现。它在跳跃的灯焰下,闪着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芒。
“二十四K足金,”陆小凤将金箔凑到鼻尖,轻轻一嗅,那懒洋洋的调子又回来了,却多了几分玩味,“还掺了南海珍珠粉,研磨得极细,用以增光添色…这等奢华到骨子里的手笔,倒像是…”
“像什么?”冷若冰追问,她的耐心似乎总是有限。
陆小凤将那半片金箔在指间翻转,金光在他指尖跳跃:“像在告诉我们,他根本不屑隐藏身份。杀人留名,是嚣张;留名还要用这等价值不菲、独一无二的金箔,是猖狂。这位银面公子,怕是觉得这江湖,太过无趣了。”
就在这时,一阵清越空灵的古琴声,毫无征兆地从窗外飘了进来。
琴声不高,却极有穿透力,丝丝缕缕,沁入这停尸房的阴冷空气中,竟奇异地驱散了几分沉闷。仿佛月下幽泉,静静流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