伸手推开门时,挂在门框上的塑料门帘“哗啦”响了一声——门帘是半透明的浅白色,用得久了有点发脆,边缘卷着小小的弧度,像被火烤过的塑料。上面印着的红色“福”字早已褪得厉害,原本鲜亮的正红变成了淡淡的粉,字的边缘模糊得像蒙了层薄纱,只有中间的“口”字还能看清完整的轮廓,四个点都快和边框连在一起了。门帘晃动时,还能闻到一点淡淡的塑料味,混着门后飘来的炒粉香和洗洁精的清苦味,是这老饭店独有的气味。
老板娘正弯腰擦着靠里的那张桌子,手里攥着块洗得发白的棉布抹布——布面的绒毛都快磨平了,边角还缝了块浅蓝的补丁,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,大概是她自己缝的。抹布上沾着几星白色的洗洁精泡沫,没完全冲干净,擦桌子时泡沫顺着桌面的木纹往下滑,她就用手指轻轻刮掉,动作熟练得像在照顾自家的家具。她穿件蓝色的小碎花衬衫,布料是薄薄的棉,上面印着指甲盖大的浅蓝小花,花中间还点着黄色的小蕊;领口因为洗了太多次有点松垮,轻轻晃着能露出里面浅灰的背心边,领口的纽扣也松了一颗,用红线简单缝了两针固定。
她的头发用根银色的发簪盘在脑后,发簪是老式的样式,簪头刻着简单的缠枝纹,上面嵌着颗小拇指盖大的珍珠——珍珠不算亮,表面有点磨花,却透着点温润的光,应该是戴了很多年的旧物。听见门响,她直起身回头,看见我就笑着快步迎上来,脚步有点快,蓝色的裙摆也跟着轻轻晃,用半生不熟的中文打招呼,“先、先生,好久不见!”“久”字发成了“jiu”的第三声,带着点当地语言的腔调,“还、还是老样子?炒粉加蛋,多放辣椒?”说的时候还伸手往靠窗的位置指了指,那是我每次来都坐的地方,她记得清清楚楚。
提到上次的事,她眼睛更亮了,笑着补充:“上次你跟那个穿黑、黑衣服的先生一起来,也是点的这个!”“黑”字说得有点重,还特意用手比划了一下,手掌往下压了压,意思是杨杰的身高,“他还说辣椒不够辣呢,我后来给你们加了勺自制的辣椒油,你忘了?”说的时候嘴角翘着,带着点和老熟人聊天的熟稔,仿佛我们不是顾客和店主,而是常来常往的邻居——她大概早就忘了那是多少次之前的事,却记得“穿黑衣服的先生”和“多放辣椒”,这些细碎的记忆,倒成了这老饭店最暖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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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轻轻摇了摇头,目光扫过店里的几张桌子,最终落在靠窗的那一张——这个位置我太熟悉了,靠窗一侧能清楚看见对面的水果摊,连摊主递山竹给客人的动作都能看清;另一侧对着饭店门口,只要有人推门进来,眼角的余光就能捕捉到动静,之前和杨杰接头时,我总选这里,方便观察周围有没有异常,也能在紧急情况时快速从窗边的小路离开。
拉开椅子坐下时,能感觉到椅面有点凉,是实木的材质,表面磨得光滑,椅腿和地面接触的地方垫着块旧布,应该是老板娘怕刮花地面特意放的。桌面还留着点上次我不小心洒的酱油渍——在靠近桌沿三厘米的地方,呈浅褐色的椭圆形,边缘有点晕开,像块小小的胎记。当时我还想拿纸巾擦,老板娘说“没事,等下我来弄”,现在看这痕迹,倒比上次淡了些,大概是她擦了很多次。
老板娘见我坐下,赶紧拿着刚才那块洗得发白的抹布走过来,抹布边角的蓝补丁在桌面上蹭过,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——她擦得很仔细,围着酱油渍转着圈擦,偶尔还会哈口气,让抹布更湿一点,直到那片浅褐几乎看不见,才直起身。接着她转身从柜台后面拿出个搪瓷杯,杯子是深红色的,上面印着朵淡粉色的牡丹,花瓣有点褪色,杯口的边缘磕了个小缺口,缺口处还泛着点浅黄的锈迹,却透着股实在的烟火气。她往杯里倒了杯凉白开,水刚从店里的大瓷缸里舀出来,还带着点缸底的水垢,几缕浅浅的白色絮状物飘在水面,像小小的云朵,“先生,喝点水,刚晾好的,不烫嘴。”
我伸手接过杯子,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,顺着指尖慢慢传到掌心。低头喝了一口,凉白开带着点小镇自来水特有的淡味,水垢滑过喉咙时没什么感觉,却让这杯水多了几分真实的生活气。抬眼看向窗外,清晨的阳光已经爬得很高,金色的光落在对面的水果摊上,把竹筐里的山竹照得泛着紫莹莹的光,像撒了筐碎紫宝石。
水果摊的摊主是个穿蓝色短衫的中年男人,正弯腰给个穿花裙子的小女孩称山竹——小女孩大概四五岁,扎着两个羊角辫,辫子上绑着粉色的蝴蝶结,她踮着脚,仰着头看着竹筐里的山竹,手指轻轻碰了碰最上面的一颗,又赶紧缩回去,像怕碰坏了。摊主笑着从竹筐里挑了个小一点的山竹,放在秤盘上,指针晃了晃,他大声说“刚好半斤,五块钱”,小女孩的妈妈从钱包里掏钱时,小女孩手里攥着个粉色的气球,气球上印着只圆滚滚的卡通小熊,小熊的肚子是浅黄色的,手里还抱着颗小爱心,风一吹,气球就轻轻晃,小女孩的眼睛也跟着气球转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看着这温馨的画面,我的心却突然沉了沉——右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内侧,能清晰摸到藏在夹层里的加密芯片,硬硬的,边缘有点硌手,比指甲盖略小一点,是上次出发去梵蒂冈前,队里的技术人员亲手交给我的,说“有紧急情况,按芯片侧面的小按钮就能发送定位,我们会尽快找到你”。现在芯片安安稳稳地躺在手机壳里,却像块沉甸甸的石头,压在我掌心。
左手自然放在桌沿,手腕内侧的旧疤突然隐隐发紧——那道疤有三厘米长,是当年在侦察连训练时,翻越铁丝网不小心划的,当时铁丝网的尖刺勾破了作训服,也划开了皮肤,流了很多血,缝了五针。现在疤痕已经变成浅白色,比周围的皮肤略低一点,摸上去有点粗糙,像条细细的小沟。阳光落在疤痕上,能看见缝针时留下的细小针脚,突然想起当时指导员说的话“这道疤是你的勋章,记住它,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,都别忘了自己是个兵”。
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——身上的浅灰色T恤是纯棉的,摸起来柔软,胸前印着个小小的绿色指南针图案,是肖雅上次在伦敦的纪念品店买的,她说“老公总爱到处跑,带着指南针,就不会迷路啦”;牛仔裤的膝盖处沾着点浅褐色的泥土,是上次去雨林深处的据点时,不小心摔在泥地里蹭到的,肖雅本来想帮我洗掉,我说“留着吧,像个纪念”,现在泥土已经干硬,在蓝色的牛仔裤上格外显眼;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剥山竹时沾到的甜香,是肖雅递山竹给我时,我不小心蹭到的,现在还能闻到淡淡的果香。
这样安稳的日常,像一层柔软的壳——是肖雅的笑、早市的甜香、温暖的阳光,把里面藏不住的矛盾裹得严严实实。一边是作为卧底的责任,是队里的信任、兄弟们的期待,是摸清雷朵集团军火库位置、查清和“暗夜”集团交易线的任务;一边是对肖雅的在意,是她递山竹时的温柔、抱着小布猴睡的依赖、喊我“老公”时的软语,是想把她护在身后,不让她卷入任何危险的私心。这两种情绪在心底拉扯,像两根绳子,一头拽着我的责任,一头牵着我的私心,让我在这热闹的早市里,突然觉得有点孤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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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盯着天空看了很久,那片天是那种洗过无数次的浅靛蓝,没有一点杂质,像把整个地中海的蓝都揉进了天幕,连一丝絮状的云都没有,干净得像刚熨烫过的绸缎——阳光洒在上面时,泛着淡淡的银辉,不是刺眼的亮,是裹着暖意的柔,把远处的雨林都染得透亮。偶尔有只白鹭从低空掠过,翅膀展开足有半米宽,羽毛是雪白色的,翅尖沾着点浅灰的痕迹,大概是从雨林里飞出来时蹭到的腐叶;它扇动翅膀的动作很慢,每一下都带着点从容,划开空气时只有极轻的“咻”声,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,像根细针轻轻划过丝绸。
白鹭的影子落在地面上,像片薄薄的白羽毛,跟着翅膀的扇动轻轻晃,没等我看清羽毛的纹路,就被远处的雨林绿吞没了——雨林的深绿像块厚重的绒毯,从地面一直铺到天边,和天空的浅靛蓝连在一起,没有明显的边界,像画家没来得及画完的渐变,深绿慢慢变浅,浅蓝慢慢变深,温柔又辽阔,却在我心里投下点莫名的空落。
就在这时,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,带着点冷硬的锐利,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冰碴子,划过皮肤时带着点刺痛:“还活着呢?”
我猛地回头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连呼吸都顿了半秒,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搪瓷杯——杯壁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爬,杯里的凉白开晃出了圈小小的涟漪,溅在虎口上,凉得我打了个轻颤。
杨杰就站在桌旁,距离我不到一米远。他穿件深灰色的纯棉便服,布料有点起球,尤其是袖口和领口,是常年穿着磨出来的小毛球,米白色的毛球沾在深灰布上,像撒了把碎盐;领口的褶皱不是熨烫的痕迹,是刚从包里掏出来时压的,一道深一道浅,还没完全展开,露出里面浅灰色的背心边,背心领口也有点松垮,显然是穿了很久的旧物。他的袖口卷到小臂中间,露出腕骨上凸起的青筋,皮肤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小麦色,手腕内侧还有块浅褐色的晒斑,是上次在边境暴晒留下的,现在还没完全消退。
他腕上戴着块黑色的手表,是禁毒支队统一配发的款式,表盘边缘有几道细小的划痕——我记得那是上次抓捕毒贩时,他为了护我,手腕蹭到石头留的,当时表盘玻璃都裂了道缝,后来他找修表师傅换了玻璃,却没补划痕,说“留着当纪念”。表带是黑色的尼龙材质,边缘磨得有点发白,接口处的缝线断了两根,用黑色的线简单缝过,针脚歪歪扭扭,是他自己缝的;表盘上的指针是银色的,指向十点半时,分针刚好和“12”字对齐,秒针还在轻轻跳,像在数着我们失联的日子。
他的头发比上次见时短了至少两厘米,贴着头皮剪的,发茬有点扎手的质感,额前的头发刚过眉,被汗水打湿了几缕,贴在饱满的额头上——额角有道斜着的浅白疤痕,大概两厘米长,边缘已经模糊了,是上次抓捕时被毒贩的刀划的,当时缝了四针,现在还能看见淡淡的针脚,像条细小的白虫子趴在皮肤上。下巴上留着点青色的胡茬,刚冒出来一天左右,摸上去应该有点扎手,下巴中间的胡茬长得密一点,两边稀一些,显得有点潦草,大概是这一个月都在忙着找我,没顾上刮。
他的眼底布满了细密的红血丝,像张浅红的网,从眼角蔓延到瞳孔周围,眼白上还沾着点淡黄色的分泌物,显然是熬了好几个通宵,没睡过一个安稳觉;眼窝有点凹陷,显得颧骨更突出了,整个人都瘦了一圈,之前合身的便服,现在穿在身上有点晃。但他的眼神却像鹰隼盯着猎物,瞳孔缩得有点小,里面满是警惕,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疑惑——视线从我的脸滑到我的手腕(大概是在看那道侦察连的旧疤),又落到桌上的搪瓷杯,再扫过我身上的浅灰色T恤,像在检查每一个细节,确认我是不是真的“活着”,还是被雷朵集团策反后的“伪装”。
他的呼吸比平时重,胸口微微起伏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点急促,像刚跑过几条街,说话时声音有点哑,大概是长时间没喝水,或者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找我;站在那里时,他的身体微微前倾,双手放在身侧,手指不自觉地攥紧,指节泛白,显然是在刻意克制心里的情绪——有担心,有愤怒,有疑惑,还有点不敢置信,脚尖对着我的方向,没有一丝偏移,像在确认我不是幻觉,而是真的站在他面前。
他没等我开口回应,就伸手拉开了我对面的木椅——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划出“吱呀”的锐响,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石头,刺耳得让店里的喧闹瞬间静了半秒。左边桌的两个工人刚端起米粉碗,听见声响又放下了,筷子碰在碗沿发出“嗒”的轻响,两人对视一眼,偷偷往我们这边瞟;右边桌的情侣也停下了交头接耳,女生拽了拽男生的袖子,男生则皱着眉打量杨杰,眼里满是好奇。
杨杰一坐下就身体前倾,双手撑在桌面上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手背的青筋像蚯蚓似的凸起,连手腕上的旧疤都绷得更明显了。他没戴手套,掌心能看见常年握枪磨出的厚茧,指腹还有点干裂,显然这一个月没少在外奔波。他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像钢珠砸在钢板上,每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,连呼吸都裹着焦虑:“黄导,你失联的这一个月,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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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顿了顿,目光死死锁着我的眼睛,追问像连珠炮似的砸来:“手机为什么一直打不通?队里给你的加密定位器为什么突然消失?我带着人在金三角转了半个月,连你的一点痕迹都没找到!”说到这里,他的声音忍不住发颤,眼底的红血丝更密了,“刚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,是什么情况?她跟雷朵集团是什么关系?是不是雷清荷派来盯着你的?你有没有暴露身份?”
最后一个问题问出口时,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,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,连桌角的木纹都被他按出了浅印——我知道他在怕,怕我出事,更怕我在雷朵集团的裹挟下变了心,怕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。
我握着搪瓷杯的手又紧了紧,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虎口,凉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里,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颤。杯里的凉白开晃出细微波纹,溅在桌面上,晕开小小的湿痕,像我此刻乱成一团的心绪。
脑子里突然涌进无数画面:肖雅刚才递山竹时的笑脸,指尖带着山竹壳的凉意,果肉的甜还留在唇齿间,她眼里的依赖像团暖火,烧得我心口发疼;接着是侦察连宣誓的场景,国旗在风里飘得猎猎作响,我们穿着作训服,举起右手喊出“誓死保卫国家,坚决完成任务”,声音震得耳朵发鸣,指导员拍着我的肩膀说“记住,你的身份是盾牌,不是利剑”;然后是雷朵集团的雨林据点,军火库铁门的锈迹、“暗夜”集团对接人的冷脸,还有那些牺牲在禁毒一线的兄弟——去年在边境牺牲的小李,口袋里还装着没寄给家人的照片;上个月中埋伏的老周,到最后都紧紧攥着加密U盘……
这些画面在脑子里撞来撞去,像缠成一团的乱线,怎么也理不清。我张了张嘴,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花,连呼吸都觉得疼,想说的话堵在胸口,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最后,我只是盯着他满是焦虑的眼睛,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,一字一句地说:“她叫肖雅,是雷清荷的义女,现在……是我的妻子。”
这句话刚落地,店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——左边的工人忘了夹米粉,右边的情侣也忘了小声议论,连远处的米粉摊老板娘都停下了吆喝,偷偷往这边看。杨杰的身体猛地一僵,撑在桌上的手晃了晃,眼神里的焦虑瞬间被震惊取代,连呼吸都停了半秒。
“妻子?”
杨杰的声音陡然拔高半分,又猛地压低,像被他硬生生掐在喉咙里,眼里的瞳孔“唰”地收缩成针尖大小,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——原本就布满红血丝的眼白,此刻更显浑浊,连眼角的细纹都绷得笔直。他的身体猛地往前倾了倾,手肘撑在桌面上,因为用力,木桌腿在水泥地上蹭出极轻的“吱”声,连桌角的酱油渍都仿佛跟着颤了颤。
他的右手不自觉地往腰后按去,那里藏着他的92式配枪——黑色的枪身被深灰色便服盖着,却能清晰看见腰间的布料微微鼓起来一块,像揣了个小拳头,布料被枪身撑得发紧,连衣缝都绷直了。他按枪的手指关节泛白,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,却没真的拔出来,只是死死抵着,像在给自己找支撑,又像在防备着什么——防备我真的变了,防备这是雷朵集团设下的陷阱。
“你说什么?”他又追问了一遍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,不是害怕,是震惊到失控,“雷清荷不是只有一个义女花粥吗?我们之前摸查了整整半年!”说到“半年”时,他的音量忍不住又高了点,引来左边桌工人的又一次侧目,“派了三个卧底进去,两个混进据点外围,一个甚至接近了雷清荷的贴身助理,都确认她只有六个义子,一个义女花粥!怎么突然又多出来一个?”
他的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,眉心的褶子像被刀刻出来的,连额角的旧疤都跟着拧在一起。“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?”他的眼神里多了点急切的担忧,像怕我掉进圈套,“还是雷清荷故意放出来的诱饵?知道你是卧底,故意让这个‘义女’接近你,想策反你?”说“策反”两个字时,他的声音冷得像冰,却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——仿佛在等我摇头,等我说“你想多了”。
我握着搪瓷杯的手又紧了紧,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虎口,凉意钻进皮肤,却压不住掌心的滚烫。杯里的凉白开晃出细微波纹,溅在桌面上,晕开一小片湿痕,像我此刻乱成麻的心绪。
“情报没错,但不全。”我的声音放得更沉,像浸了雨林的湿雾,目光定定地看着杨杰紧绷的脸——他的嘴角绷得像条拉满的弓弦,连下颌线都透着冷硬,胡茬下的皮肤泛着青白色,显然这一个月没好好吃饭。我顿了顿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的缺口,那里的锈迹硌得指尖发疼,也让我稍微稳住了情绪。
“肖雅是雷清荷最小的义女,”提到这个名字时,我的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半分,眼前晃过她递山竹时的笑脸——睫毛上沾着的水汽,梨涡里藏着的甜,“从小在英国伦敦读艺术专业,学的是油画,之前一直在那边的画廊实习,一个月前才刚回金三角。”我刻意提了“油画”“画廊”,想让杨杰知道,她和雷朵集团的黑暗无关,只是个刚回国的普通女孩。
小主,
于是我和杨杰撒起了一个小谎,因为我确实对肖雅有那么一点心动,然后说到梵蒂冈的事,我的指节微微泛白,杯壁被攥得更紧:“我没和你取得联系,刚好也是这一个月——我们在梵蒂冈转机时,遇到了雷朵集团的对立势力,被绑了三天。”我略过了被刀抵着喉咙的惊险,只轻描淡写提了结果,“手机在被绑时丢了,后来找回来时,屏幕都碎了,加密芯片也差点被损坏,耽误了联系你的时间。”
我说这话时,目光没敢避开杨杰的眼睛——他眼里的震惊慢慢淡了点,却多了层更深的怀疑,像在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。店里的空气更静了,右边桌的情侣已经低下头,却还在用余光偷偷瞟我们,米粉摊的老板娘也忘了喊“加辣油”,只拿着勺子站在灶台边,耳朵往这边凑。
杨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,眉心挤出道深深的褶,像被钝刀反复刻过,连皮肤下的青筋都隐约露了出来,仿佛要把这一个月的焦虑、担忧和怀疑都揉进这道褶皱里。那道褶深得能夹住指尖,边缘的皮肤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,连额前垂落的碎发都被他无意识地绷紧,再没了之前的凌乱。
他的眼神像蒙了层厚霜,从最初的震惊慢慢沉成冷硬的怀疑,每道目光都像冰刺,直直扎过来——先落在我攥着杯子的手上,扫过我泛白的指节,又缓缓下移,死死盯着我手腕内侧的旧疤。那道疤是侦察连的印记,是我们共同经历过的训练、任务的见证,此刻在他眼里,却像成了检验我是否“变质”的标尺。他的目光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:有失望,像看到珍视的东西碎了;有不解,像不明白为什么熟悉的人会突然陌生;还有挣扎,像在“相信兄弟”和“坚守职责”之间撕扯,连呼吸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每一次吸气都绷得胸口发紧,显然在极力克制快要失控的情绪。
“一个月前回来,你就和她领证了?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像从牙缝里挤出来,每个字都带着冰碴子,“袈沙,你忘了自己是谁了?”提到我的代号时,他的声音顿了顿,带着点近乎哀求的提醒,“你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侦察连牧羊人突击组的战士!当年我们在边境雪地里趴三天三夜,盯着毒贩的货车,你说‘任务没完成,咱们谁都不能走’!”
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半分,引来店里所有人的侧目——左边桌的工人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,米粉碗里的热气慢慢散了;右边桌的情侣彻底低下头,女生的手指紧紧绞着裙摆;连远处擦桌子的老板娘都停下动作,手里的抹布悬在半空,不敢靠近。
“你的任务是摸清雷朵集团的整个犯罪网络和证据,咱是要搞垮金三角这个最大的毒瘤!你明白吗?”杨杰的拳头在桌下悄悄攥紧,指节泛白,“雷朵集团是什么样的你不知道?现在虽说发现雷清荷不是这个主使,现在关键是要找出这个幕后主使幕后老板,你在干嘛?你想想三个月前边境缉毒队的老周,就是被他手下的人用改装枪打死的,尸体找了半个月才从雨林沼泽里捞出来!还有刚牺牲不久的辛集兴,口袋里还装着给妹妹买的发卡,就因为撞破了雷朵的交易,被活活埋在橡胶林里!你比我更清楚!”
提到这些名字时,他的声音发颤,眼底的红血丝更密了,像有泪水在打转,却被他硬生生憋了回去。“你比谁都清楚这些!”他的目光又冷了几分,像淬了毒的刀,“你该不会是被他们的糖衣炮弹裹住了吧?忘了自己的身份,忘了我们的任务,忘了那些死在雷朵手里的兄弟了吧?”
最后这句话像根钝针,狠狠扎进我心里——眼前瞬间闪过两副画面:一边是肖雅递山竹时的笑脸,指尖带着山竹壳的凉意,果肉的甜还留在唇齿间,她眼里的依赖像团暖火,轻轻舔舐着我紧绷的神经;一边是小李牺牲后,我们从橡胶林里挖他时的场景,他手里还攥着那枚粉色发卡,卡子上沾着泥和血,怎么擦都擦不干净,老张的墓碑上,照片里的笑容还很鲜活,碑前的白菊换了一茬又一茬……
这两副画面在脑子里撞得生疼,像有两只手在扯我的心脏,一边往“护着肖雅”的方向拉,一边往“坚守任务”的方向拽,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。我攥着搪瓷杯的手更紧了,指节硌得掌心发疼,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滴在虎口,凉意钻进骨头里,却压不住胸口的滚烫——有些话不能说,说了会把肖雅卷进雷朵和禁毒队的漩涡里,会让她成为被针对的目标;有些解释不能给,给了会暴露她的存在,会毁了她刚安稳下来的生活。
我只能扯了扯嘴角,露出个极冷的笑,像在掩饰心底的钝痛,也像在给自己筑道保护墙:“对,我和她领证了。”每个字都说得又沉又硬,像在铁板上敲,“在雷朵集团的法务部办的手续,有签字,有公章,有法律认可的文件——她现在是我法律上的妻子,受任何国家的法律保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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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说这话时,故意抬了抬下巴,目光迎着他的冰刺,没再躲闪——哪怕他会更怀疑,哪怕他会觉得我真的“叛变”,我也要把“保护肖雅”这层壳筑得更厚些。店里的空气彻底凝固了,只有米粉摊的煤炉偶尔发出“噼啪”的轻响,像在为这场僵持的对话敲着尴尬的节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