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9章 青姑的软肋

丽丽姐嘴角的笑意深了些,那弧度从唇瓣边缘往里浸了半分,却依旧没达眼底——眼底的冷意像结了冰的寒潭,只有嘴角的纹路透着几分戏谑的残忍,像毒蛇吐信前假意的慵懒。她抬手慢悠悠地摸了摸锁骨处的蛇头项链,指尖顺着蛇身细密的鳞片纹路轻轻划过,那雕刻得细如发丝的纹路蹭过指腹,带着微凉的金属质感。

蛇头不过指甲盖大小,嵌在蛇眼的鸽血红玛瑙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,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。她没直接回答,只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蛇头,声音淡得像白开水,却带着千钧之力:“青姑,就是我的绰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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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轰——”

像一道惊雷在我颅腔里炸开,耳膜瞬间被震得发疼,眼前猛地发黑,连水晶灯折射的光斑都变成了模糊的色块。耳边“嗡”的一声,无数只蜜蜂似的蜂鸣在耳道里打转,尖锐又混沌,把周围的一切声响都盖了过去——花粥的抽气声、烛火的噼啪声、甚至自己的心跳声,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。

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里,痂皮被抠裂,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米白色的桌布上,晕开一小片暗红。可那痛感根本传不到大脑里,只有眼前的景象在不停晃动:水晶杯里的香槟倒影歪歪扭扭,烛火的光变成了一团团跳动的模糊光晕,丽丽姐嘴角那抹残忍的笑、蛇头项链上的红光,像两张重叠的画面,在我眼前转得人头晕目眩。

后背的汗毛瞬间根根竖了起来,像被冰水浇透,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窜,直抵后脑勺。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痛感,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困难,喉咙里像卡着块烧红的铁,又烫又涩。

青姑会——这个名字在我卧底前攥过的那份绝密卷宗上,像枚淬了剧毒的冰针,深深扎在牛皮纸封面内侧最醒目的位置。卷宗边缘被无数只手磨得发毛,页脚卷着边,连装订线都渗着陈年的油墨味。无论是三年前曼谷跨国缉毒案的补充附件——纸页上还沾着未清理的咖啡渍,还是去年国际刑警组织共享的“东南亚地下势力图谱”——打印件的墨色都透着仓促,只要出现“青姑会”三个字,旁边必然跟着密密麻麻的红笔批注,圈痕叠着圈痕,笔尖戳破纸页的小孔里,仿佛还嵌着当年办案人员的焦躁与绝望。

卷宗里的描述没有一句废话,却字字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神秘:她们是游走在黑暗里的“幽灵杀手”,只认佣金不认人,小到毒枭内部的叛徒清算,大到政客政敌的“意外”消亡,只要定金到账,从无失手。规矩硬得像铁——三天内让目标彻底消失,现场要干净得能通过FBI的痕迹检验:半根头发、一枚指纹、甚至一滴血迹都不能留。有老缉毒警在旁注里写着:“疑用氢氟酸化尸,残渣倾入湄公河,连鱼鳃都检测不出DNA。”

各国警方的追查史更是一部浸着血的败笔。FBI的卧底小组潜伏了八个月,最后只传回一句“青姑露面了”,再无音讯;泰国皇家警察最精锐的缉毒部队突袭过金三角的训练营,只捡回半本带血的训练手册;日本警视厅特殊搜查课的线人混进过东京的联络点,却在汇报前“失足”坠楼。卷宗末尾列着一串名字,七个卧底的代号被红框圈住,旁边标着“失联”,墨迹淡得像要褪色,却比任何警告都刺目。关于“青姑”的身份,更是传得神乎其神:有人说她是七十岁的老头,枣木拐杖里藏着毒针,走一步都带着坟地的寒气;有人说她是二十岁的少女,白裙子上总沾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,发簪子淬着见血封喉的箭毒木;更有人说“青姑”是个代号,核心成员像散在暗处的蛇,谁也抓不住头。

可谁也没想过——连我这个浸在雷朵集团半年、见过丽丽姐无数次冷脸的卧底,都没敢往这处想——这个让全球军警辗转难眠、被传成“活阎王”的“青姑”,竟然就是眼前这个穿酒红色丝绒旗袍的女人。她刚用银勺给阿明舀了南瓜羹,指尖还沾着一点米白色的汤汁,锁骨处的蛇头项链被烛光映着,玛瑙蛇眼红得像刚吸了血。眼里的温柔还没从阿明的发顶褪尽,转瞬间就露出了能掀翻东南亚地下世界的獠牙。

我下意识地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肉里,掌心那道上个月被丁家旺弹簧刀划开的旧伤,痂皮被生生抠裂,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米白色的真丝桌布上。那痕迹先是一个小点,慢慢晕开,像只蜷缩的、渗血的小手,在平整的布料上显得格外刺目。指尖凉得像攥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冰棱,连指甲盖都透着青白色,可后背的汗毛却根根竖了起来,扎得衬衫布料发紧,像有无数根细针正顺着毛孔往里钻。耳膜“嗡嗡”作响,眼前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光斑都变成了重影,烛火的光晃得人头晕,连丽丽姐嘴角的笑意都变得模糊又狰狞。心脏像被一只裹着冰碴的铁钳死死夹住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钝痛,呼吸时喉咙里像灌了刺骨的冷风,刺得生疼,胸口起伏得像被按在深水里又强行拽出来,每一口气息都短得像偷来的。

“难怪……难怪从来没人知道青姑的身份。”花粥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,比刚才更哑了,像是喉咙被砂纸磨破了皮。她的身体猛地晃了晃,膝盖重重撞在餐椅腿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却像没察觉疼似的,只是慌忙伸出右手抓住旁边的桌腿,指节死死抠进实木的纹路里,连指骨都泛了白,指甲缝里甚至抠出了细碎的木屑。她的脸白得像纸,眼白上的红血丝比刚才更密了,瞳孔里残留着惊惶的碎光,可那碎光外面裹着一层厚厚的敬畏——不是对上司的服从,是对死神的恐惧,像见了活阎王的小鬼,连头都不敢抬。嘴唇哆嗦了半天,重复了两次才把话说完整,尾音几乎要咽进喉咙里:“原来……原来丽姐您就是青姑。那些……那些杀人不见血的传说,全都是真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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丽丽姐连眼皮都没往她那边抬一下,捏着水晶杯杯脚的手指稳得没一丝颤抖,杯壁上沾着的细密水珠顺着杯身往下滑,滴在桌布上,刚好落在我那道血痕旁边,晕开一小片水渍,像只冰冷的眼睛盯着那点猩红。她轻轻抿了一口香槟,酒液在舌尖滚过时,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我、花粥和缩在我身边的肖雅,像在看三件没有生命的摆件。“不然你以为,雷朵集团能在东南亚站稳脚跟?”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,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杯口,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,那动作优雅得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,可话里的寒意能冻住空气。

“曼谷缉毒科的李警官,当年想抄我唐人街的货仓,第三天就‘意外’掉进湄公河——连救生衣都‘忘’带了,尸体漂了七天才找到,手脚都泡肿了。”她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,那笑意没达眼底,只停在唇瓣边缘,像毒蛇吐信前的假寐,“湄公河上抢货的‘刀疤陈’,带着二十多个手下占了我的码头,一周后他的尸体漂上来时,嘴唇还紫着,是氰化物中毒的痕迹,可谁也查不出他什么时候碰过毒。还有清迈的山口组分支,带头的‘鬼冢’想吞我的分销点,现在连骨灰都找不到——据说被混在化肥里,撒进了罂粟田。”

每说一个名字,宴会厅的空气就更冷一分,连烛火都烧得滞重,火苗歪歪扭扭的,在深棕色的墙壁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。钢琴师早就停了手,指尖悬在琴键上,指节发白,连呼吸都不敢出声;旁边的佣人垂着头,肩膀微微发抖,像怕下一个被点名的就是自己。

放下酒杯时,丽丽姐的语气陡然变得坚定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,蛇头项链的玛瑙眼刚好晃过一道红光:“我已经让人传信了,用的是别墅顶楼太阳能板里藏的加密卫星电话,信号直接连到金三角的深山中转基站,美军的监听卫星都抓不到痕迹。这几天,敢死队的‘白玫瑰’、雇佣兵队长‘黑熊’,还有青姑会在泰国的‘黑玫瑰’、日本的‘鬼手’,这些核心成员都会陆续到总部集合。”

她的目光扫过我们三人,像在宣布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,可我却觉得那目光里藏着刀,每扫一下,皮肤就像被割过似的疼。指尖的血还在慢慢渗,滴在桌布上的痕迹越来越大,像一只在绝望中挣扎的手——我突然意识到,我们根本不是在参加一场接风宴,是在观看一场魔鬼的宣言,而我们,都是这场宣言里随时可能被碾碎的尘埃。

“调过来?”

我终于忍不住开口,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锈铁,从紧绷的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,每一个字都裹着刻意压制的颤抖。喉咙里干涩得发疼,像卡着半块粗糙的砂纸,吞咽时连唾液都带着剌人的痛感。喉结重重滚了两下,试图压下翻涌的惊惶,指尖却下意识抠紧了掌心的旧伤,痂皮裂开的刺痛让我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——不敢抬头,怕眼底的慌乱撞进丽丽姐的视线。

丽丽姐抬眼看向我,瞳孔微微收缩,眼神里瞬间浸满审视的锐利,像在掂量一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。那目光扫过我的脸,从额头的碎发到眼角的细纹,再到紧绷的下颌线,连我不自觉抿紧的嘴唇都没放过,停留了足足三秒——这三秒像三个世纪般漫长,空气都跟着凝固,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目光里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。

几秒钟后,那审视的冷光才缓缓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淬了冰的决绝,连嘴角的弧度都绷得发直。“赫猜和穆湖没死,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,却带着千钧之力,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的,“那老东西精得像鬼,他那废物儿子莱塔又疯得像条野狗,吃了这么大的亏,肯定会报复。”

她顿了顿,指尖重重敲在银质桌面上,指甲盖泛着冷白,“笃”的一声闷响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,震得桌中央的香槟玫瑰都轻轻晃了晃,花瓣上的晨露滚落下来,砸在桌布上晕开细小的湿痕。“与其等他们带着人找上门,弄脏我这栋楼的地砖,不如我先下手为强,直接把他们在金三角的老巢端了,省得以后看了心烦。”

说到这里,她的眼神陡然冷了几分,扫过宴会厅角落那几个垂着头的核心成员,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狠戾:“还有雷朵集团内部,有些人看我这次在码头遇险,怕是已经动了别的心思——觉得我黛珂丽不行了,能被赫猜拿捏了。”她嗤笑一声,那笑意里藏着刺骨的嘲讽,“正好让他们见见敢死队和青姑会的手段,省得以后暗地里搞小动作,浪费我的时间。”

宴会厅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滞重,像结了层厚冰,连呼吸都带着冰凉的压迫感。烛火被这骤然沉下来的气压掀得剧烈晃了晃,火苗歪歪扭扭地窜起半寸,又猛地矮下去,墙上的影子跟着扭曲、拉长,像无数只张牙舞爪的鬼魅,在深棕色的壁纸上爬来爬去。远处钢琴师的指尖依旧悬在琴键上,连大气都不敢喘,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偶尔划破死寂,又飞快被冰冷的空气吞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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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死死低着头,用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惊涛骇浪——丽丽姐要对赫猜动手,还要借敢死队和青姑会震慑内部,这意味着一场血雨腥风就在眼前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,像要冲破肋骨的束缚,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重的痛感,撞得我耳膜“嗡嗡”作响。指尖深深嵌进掌心的旧伤里,温热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桌布上的红痕越来越大,可我连眼皮都不敢多眨一下——怕那藏不住的震惊、焦虑,会被丽丽姐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抓个正着。

十三人女子敢死队——那群金三角训练营里滚出来的死士,匕首能戳穿三公分厚的木板,近身搏杀连男性特种兵都不是对手;五十人雇佣兵——海豹突击队退役的白人老兵扛着改装M4A1,刚果金战场下来的黑人握着便携式火箭筒,重火力能轰开普通装甲车;再加上潜伏泰日十几年的青姑会——那些藏在政客办公室、警署档案室的眼线,连警方的突袭计划都能提前截获。

这些势力一旦全部扎进总部,这里就不是堡垒,是密不透风的铁笼:敢死队守着走廊拐角,是随时能扑上来的尖刃;雇佣兵架着机枪扼住出入口,是咬碎一切突围的獠牙;青姑会的人混在佣人里,是盯着每个角落的毒眼。别说摸进核心资料室——那里连门把手都有指纹锁,资料柜带虹膜识别——恐怕我白天多走两步走廊,晚上就会被请去“喝茶”。摧毁雷朵集团?之前的计划简直像拿鸡蛋撞石头,那些摸了半个月的运输路线、记在心里的仓库坐标,此刻全成了废纸,连提都显得可笑。

怎么传消息?我的大脑像被塞进高速运转的齿轮,嗡嗡作响,指尖冰凉得像攥着块冰,后背却冒着凉汗。雷朵集团的监控网密得能筛出蚊子:走廊天花板每隔五米就有一个枪形摄像头,房间里的烟雾报警器其实是针孔镜头,连卫生间的通风口都藏着微型监视器。此刻宴会厅水晶灯正下方,那个半球形的黑色摄像头尤其刺眼——外壳蒙着层薄灰,却遮不住镜头的冷光,旁边的红光每隔两秒闪一下,像只没有眼皮的眼瞳,死死盯着餐桌,连我指尖抠着掌心旧伤的细微动作、花粥抿嘴时的肌肉抽搐、肖雅攥着裙摆的指节泛白,都能被高清镜头捕捉得一清二楚。

手机早成了奢望。出发时被搜走,塞进一楼大堂那个带电子锁的保险柜——密码是六位数,还得刷丽丽姐的指纹才能打开,钥匙串就挂在她旗袍内侧的暗袋里,贴着她的皮肤,连花粥都没碰过的机会。我浑身上下翻遍,唯一的联络工具是藏在衣领内侧的微型信号器——那是杨杰临走前塞给我的,指甲盖大小,用和衬衫同色的特殊纤维线缝死在夹层里,针脚细得几乎看不见。按下去能发实时定位到杨杰的终端,可也就仅此而已:它没有通话功能,不能传文字,甚至按下后三十秒就会自动烧毁芯片,连痕迹都留不下。

可我要传的是什么?是“青姑就是黛珂丽”——这个藏了十三年的核心秘密;是“十三人敢死队、五十人雇佣兵已在调遣中”——足以让警方重新评估战力的关键情报;是“青姑会潜伏泰日,警署有内鬼”——能救下线人性命的警告。这些话别说用一个定位代替,就算写满一张纸都嫌不够,可我手里只有一个“只能亮一次的信号灯”,连半个字都传不出去。

花粥还在一旁细若蚊蚋地附和,声音细得像被风吹得快要散掉,尾音里藏着掩不住的发颤:“姐考虑得周全,这些人来了,看谁还敢作乱。”她的头埋得更低了,下巴几乎要抵到胸口,手里的白色餐巾被攥成了皱巴巴的一团,指节捏得泛白,连指骨凸起的弧度都清晰可见。说话时,她的视线死死钉在丽丽姐的鞋尖上,不敢有半分偏移——那刻意的讨好像贴上去的纸,一戳就破,底下全是藏不住的紧张,连呼吸都跟着发紧,胸口微微起伏。

肖雅的呼吸越来越急促,像被人扼住了喉咙,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碎的颤音,温热的气流喷在我胳膊上。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,是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战栗,肩膀时不时蹭到我的胳膊,带着冰凉的温度。她的手心全是冷汗,顺着指缝往下淌,把我的衬衫袖子都浸得发潮,黏腻地贴在皮肤上。她另一只手死死护在微微隆起的孕肚上,指尖抠着旗袍上的樱花绣纹,把细腻的真丝捏出几道深褶,指甲缝里都嵌进了布料的纤维——显然是被“敢死队”“雇佣兵”的字眼吓破了胆,连稳住身体的力气都快没了。

丽丽姐没理会两人的反应,目光始终落在阿明身上。阿明正用小勺小口舀着南瓜羹,长长的睫毛垂着,像两把小扇子。丽丽姐的眼神里难得漾开一丝暖意,那暖意淡得像薄冰,却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。她缓缓抬起手,指尖轻轻拂过阿明柔软的头发,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羽毛,连呼吸都放轻了半分。可那暖意只停留在表面,往她眼底探进去,全是深不见底的黑暗——像藏着千年寒潭的水,冷得能吞噬一切,锁骨处蛇头项链的玛瑙眼恰好泛过一道冷光,与那眼底的黑暗遥遥呼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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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行,不能急。我在心里反复对自己默念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旧伤,痂皮裂开的刺痛像针似的扎进皮肤,倒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。丽丽姐现在对我还有“救命之恩”的余温——码头那场混战里,赫猜的人举着枪对准她和阿明时,是我扑过去撞开了枪口,子弹擦着我的胳膊飞过,嵌进了旁边的集装箱。就凭这一点,她暂时不会对我设防。

而阿明,是她唯一的软肋,是那层坚冰上唯一的裂缝。刚才递孩子时她拢住破外套的温柔,喂粥时避开伤口的细心,此刻眼里藏不住的牵挂,全是旁人碰不得的破绽。只要能留在她身边,能守在阿明左右,总有机会摸到传递消息的缝隙——哪怕只有一秒钟,哪怕只能传一个字,也好过坐以待毙。

或许可以找花粥帮忙?我飞快地用余光扫了她一眼,她还维持着低头躬身的姿势,连眼皮都没敢抬。可这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我掐灭在心底——不行,花粥对丽丽姐的忠心,是刻进骨头里的。

我想起刚混进集团时听来的旧事:十年前曼谷街头,有人趁丽丽姐参加酒会时行刺,是刚满十八岁的花粥扑上去,替她挡了那柄淬毒的短刀,刀刃扎进花粥的肩胛骨,差点废了她一条胳膊;上个月肖雅偷偷溜出别墅想找我,也是花粥堵在门口,拽着肖雅的手腕往房间拖,语气冷得像冰:“丽姐没发话,谁也不能出去”,要不是丽丽姐及时叫停,肖雅差点被锁进阁楼。

这样一个把丽丽姐当信仰的人,怎么可能冒险帮我这个“外人”?说不定我刚透一点口风,她转头就会原封不动地汇报给丽丽姐。到时候,别说传消息,我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数。

烛火突然晃了晃,墙上的影子扭曲着扫过我的脸,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又闪了一下——像在提醒我,每一个念头、每一个动作,都可能被那双冰冷的“眼睛”捕捉。我连忙收回思绪,指尖攥得更紧了,掌心的血珠又渗出了一点,黏在布料上,带着尖锐的疼。

肖雅更不行。她怀了孕,本就比平时更显脆弱,走路都得扶着墙,连下楼梯都要佣人搀着。平时厨房里杀鱼,她都躲在阳台捂着眼,连鱼鳞都不敢碰,更别说接触“卧底”“青姑会”这些沾着血的秘密。要是让她知道我藏在雷朵集团的真实目的,知道丽丽姐是双手染血的杀手,她肯定会吓得脸色惨白,说话都打哆嗦,眼神藏不住半点慌乱——这种情绪太容易被丽丽姐察觉,到时候不仅我这半年的卧底心血全毁,她和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被拖进深渊。丽丽姐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,哪怕肖雅怀了集团的种,触了她的逆鳞,也绝不会留活口。我不能连累她,绝对不能。

唯一的机会,就攥在“时间”这两个字里——必须赶在青姑会和雇佣兵到总部之前。那些人一来,丽丽姐的底气会硬得像钢,监控只会比现在严十倍:走廊里的摄像头会换成带夜视和录音的高清款,每个楼层都会加派敢死队的人轮班守着,说不定连去卫生间都有人“不远不近”地跟着,想单独待上一分钟都难如登天。我必须在这两三天里,想办法按下衣领里的信号器——哪怕只能发定位,至少能让杨杰知道我还活着,知道我在总部核心区。更要紧的是,得把“青姑=黛珂丽”“有敢死队和雇佣兵”这两个关键信息传出去,哪怕是刻在什么地方,或者借别人的嘴带出去,哪怕只有只言片语,也比让外面的人蒙在鼓里强。

“袈沙,发什么呆?”

丽丽姐的声音突然响起,像一根冰针戳破了宴会厅里的死寂。我心里猛地一紧,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,咯噔一下停了半拍,随即疯狂地跳起来,撞得肋骨发疼,连呼吸都漏了半拍。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,从烛火后穿过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,更藏着审视的冷光——先扫过我攥得发白的指节,又落在我垂着的眼睫上,最后定格在我紧绷的下颌,像在掂量我是不是藏了别的心思。

我瞬间僵住了,像被钉在原地的木偶,指尖的冷汗顺着指缝往下淌,滴在米白色的真丝桌布上,晕开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湿痕,和之前的血痕挨在一起,像颗冰冷的泪。大脑飞速运转,却空白了两秒,直到丽丽姐的目光又沉了半分,才猛地回过神。嘴角的肌肉僵硬得不听使唤,扯了好几下才拉出一个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笑,眼神下意识地往旁边瞟了瞟,又飞快收回,落在她旗袍的缠枝莲绣纹上:“没有,丽姐,我不累。”

话音刚落,我又赶紧补了句,声音刻意放得恭敬,甚至带着点讨好:“只是在想,今晚晚宴人多,虽然有保镖守着,但万一有不怀好意的生面孔混进来,惊扰了小少爷,就太不应该了。要不我去门口盯着点?我记人准,之前跟着您去码头送货,见过不少道上的人,生面孔一眼就能认出来。”

说完,我悄悄抬眼瞥了她一下,见她的目光似乎柔和了些,才敢轻轻舒了口气——后背的衬衫早就被冷汗浸湿,贴在皮肤上,凉得像冰。

小主,

丽丽姐挑了挑眉,右眉梢微微向上挑出半寸弧度,眼角的细纹跟着动了动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——那笑意先是在唇瓣边缘漾开,慢慢蔓延到眼尾,却像被一层冰壳挡住似的,没往眼底渗半分,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依旧藏着审视的冷光,像在掂量我这话里有几分真心。

“不用,门口有八个保镖盯着,”她的声音拖了半拍,指尖又捏了捏锁骨处的蛇头项链,指腹摩挲着玛瑙蛇眼的纹路,那鸽血红的宝石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红光,像两滴凝在暗处的血,“还有人脸识别系统,连送货的佣人都要刷指纹,闲杂人等进不来。”

顿了顿,她的目光扫过我紧绷的肩线,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:“你留下来,陪我喝一杯。阿明刚回来,我身边得有个靠谱的人。”最后“靠谱”两个字,她咬得格外轻,却像重锤敲在我心上。

“是。”我连忙应声,指尖带着常年握枪磨出的薄茧,刚碰到香槟杯的水晶杯壁,就忍不住微微发颤。杯壁上沾着细密的水珠,顺着菱形切割面往下滑,滴在我的手背上,冰凉的触感像针似的扎了我一下,混沌的大脑才稍微清醒了些。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,手臂尽量放稳,轻轻往她的杯沿凑过去——“叮”的一声脆响,在寂静的宴会厅里格外清晰,像一根细针戳破了凝固的空气,每一下余韵都带着无形的压力,震得我指节发麻。

酒液滑过喉咙时,我几乎尝不出味道。只感觉到冰凉的液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,混着香槟特有的涩味,顺着食道往下淌,却浇不灭脑子里的乱麻。那些念头像缠在一起的线团:信号器只能发一次定位、花粥忠心难撬、肖雅碰不得、青姑会随时可能到……越想越乱,连舌根都泛起发苦的涩意,手里的杯子捏得更紧了,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。

丽丽姐看着我把杯里的酒喝空,嘴角的笑意才算真了半分,满意地点点头。她立刻转头看向阿明,刚才那点审视的冷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,拿起银质筷子时,手腕都放得极轻——那筷子是哑光的,柄端刻着细小的卷草纹,她夹起一块烤乳鸽的腿肉,肉皮泛着琥珀色的油光,连一丝肉筋都挑得干干净净,才轻轻放在阿明面前的骨瓷小盘里。小盘边缘描着浅金的花纹,和桌布的米白色衬得格外柔和。

“阿明,多吃点,”她的声音放得极柔,尾音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,和刚才命令式的语气判若两人,“这肉嫩,是刚烤好的清远鸽,一点都不柴,长壮点才不怕坏人欺负。”

阿明点点头,长长的睫毛垂下来,像两把沾了露水的蝶翼,轻轻颤了颤。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握着小勺,小心翼翼地把乳鸽肉分成指甲盖大小的小块,生怕动作太猛碰到右胳膊的纱布——那纱布边缘的胶带已经有些松垮,隐约能看见底下淡红的血印。他小口小口地吃着,腮帮子轻轻鼓着,眼睛却从睫毛的缝隙里偷偷瞟向我,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好奇,像受惊的小兽在打量陌生人。

我对着他扯出一抹尽量温和的笑,眼角的细纹都刻意放柔,可心里却像压了块千斤重的石头,沉得几乎喘不过气。这个八岁的孩子,是丽丽姐这把锋利的刀上唯一的缺口:她会为了他拢紧破外套,会为了他放缓语气,会在提到他时眼里闪过暖意——这是她唯一的软肋,也是我在这座铁笼里仅存的希望。

或许,真的能从阿明身上找到机会?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:晚上他睡在二楼的儿童房,佣人会轮流守着,说不定我能以“帮忙看着小少爷”为由进去;他的玩具堆在床头,说不定能把写了字的小纸条藏在积木缝里;他换下来的衣服要送去洗衣房,或许能在衣领里缝点细碎的线索——哪怕只是“青姑”两个字,只要能传出去,杨杰那边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。

可念头刚冒出来,又被我按了下去:阿明还那么小,万一被丽丽姐发现他身上有异常,会不会迁怒于他?那道渗血的纱布还在提醒我,这孩子已经受了太多苦。我攥了攥手心,旧伤的痛感传来,让我强行稳住思绪——再等等,得找个绝对安全的机会,不能让阿明卷进来。

烛火突然晃了一下,墙上的影子跟着扭曲,水晶灯下方的监控红光又闪了一下,像在盯着我的一举一动。我连忙收回目光,假装看向桌上的菜肴,指尖却在桌布下悄悄攥紧了——机会一定藏在阿明身边,我必须抓住,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。

就在这时,花粥突然往前挪了半步,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,黑色作战裤的裤脚蹭过地砖,几乎没发出声响。她依旧维持着微躬的姿势,头低着,声音压得极低,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气音,却字字清晰:“姐,后厨刚才来报,燕窝炖好了。”

她顿了顿,似乎怕说得不够详尽,又补了句,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妥帖:“是印尼的头期血燕,泡了六个钟头,挑净了细毛,用砂锅慢炖了三个小时,胶质都炖化了,汤头稠得能挂勺。要不要现在给小少爷端来?”

小主,

丽丽姐没抬眼,目光还落在阿明吃饭的小手上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刚才对阿明的柔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,语气又恢复了平时的冷硬,像结了冰的钢板:“嗯,端来吧,让佣人用托盘垫着布,小心烫。”

花粥连忙应了声“好”,转身往宴会厅侧门的厨房走。经过我身边时,她的脚步突兀地顿了半秒——不过眨眼的工夫,快得像错觉。我用余光瞥见她眉头微蹙了一下,那道褶皱很浅,转瞬即逝,眼里闪过一丝细碎的担忧,像认出了我刚才攥紧杯子、眼神发飘的异常。她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可视线飞快扫过主位上的丽丽姐,又瞥了眼水晶灯下方闪烁的监控红光,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,只是抿紧嘴角,加快了脚步,马丁靴踩在地砖上,发出极轻的“嗒嗒”声,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
我心里猛地一动,像抓住了根浮木——花粥刚才那眼神,分明是看出了我的不对劲。或许……可以试试暗示她?比如用我们上次一起去码头接货时约定的暗语,一句“这批货的‘受潮’了”,就能代表“情况危急”。可这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我死死按了下去。

不行。宴会厅里少说有十几个佣人、保镖,更别提天花板上那些无孔不入的监控,水晶灯下方的红光又闪了一下,像只冰冷的眼睛盯着我。丽丽姐的耳朵尖得很,刚才花粥说话那么轻她都听得一清二楚,万一暗语被她听出破绽,或者监控录下我的口型,别说传消息,我和花粥都会死无全尸。她对丽丽姐的忠诚刻在骨子里,可涉及“背叛”,谁也赌不起。

没等我把这念头捋顺,丽丽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,这次是对着缩在我身边的肖雅,语气里没什么情绪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感,连尾音都透着掌控一切的倨傲:“肖雅,你怀着孕,不能久站,也熬不起夜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