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时,一个略显清冷、带着精密仪器般金属质感冷静的年轻男声接入通讯,打破了短暂的沉默:“指挥中心,生物信号分析组,周启明。”他的自我介绍简洁到近乎刻板,“根据顾队长在精神冲击发生前后,血液生化指标(包括皮质醇、肾上腺素)及神经递质水平(如内啡肽、去甲肾上腺素)的远程监测数据波动模型分析。在能量场激活峰值期间,其体内内啡肽与去甲肾上腺素的释放水平出现了异常协同峰值,与标准创伤后应激障碍(PTSD)或常规战斗应激反应模型存在约17.3%的系统性偏差。该偏差模式,经交叉比对,与机构数据库中少数几例权限极高、记载不明的‘深层意识唤醒’或‘潜在基因表达激发’案例,有微弱但不可忽视的统计学相似性。建议,后续任务规划中,必须将顾队长生理状态,尤其是神经内分泌系统的稳定与持续监测,置于最高优先级。”
周启明,团队新引入的生物信号分析专家,以其近乎冷酷的数据洞察力、精准的数学建模能力和对人性化因素的习惯性忽略而着称。他的分析,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,为秦嵘充满想象力的“烙印”理论提供了坚硬的、量化的科学数据支撑,同时也将顾锦城本人,更清晰地推向了既是探索者又是被研究对象的复杂位置。
顾锦城安静地听着频道内围绕他展开的、混合着学术兴奋与医学担忧的讨论,刚毅的面庞上看不出太多情绪。他对于成为研究对象并无太多抵触,军人的天职是完成任务,个人的一切,包括身体和过去,都可以成为达成任务的筹码与工具。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,一股深沉的、源自骨髓深处的疲惫感,正如同无声的潮水般蔓延至四肢百骸,伴随着主要肌群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。精神层面的剧烈消耗,远比最残酷的物理搏杀更令人憔悴,它掏空的是支撑意志的根基。
“锦城,”宋墨涵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,带着不容置疑的医疗权威,以及那权威之下,一丝只有最亲近之人才能捕捉到的、被强行压抑的颤音,“能量场暂时稳定,信息流的记录与分析需要时间。现在,我以本次行动首席医疗官的身份命令你:立即执行阶段性强制休整。第一,检查自身hydration状态,立刻补充至少500ml水分及电解质液;第二,服用高能量压缩食物,确保基础代谢能量供应;第三,原地进行不少于十分钟的系统性放松拉伸,重点缓解颈部和肩背部因长期高度紧张而僵硬的肌肉群。你的HRV数据和核心体温趋势明确显示,你的身体正在接近代偿临界点,必须立刻干预,恢复基础生理平衡。”
她的指令清晰、具体、毫无歧义,直接切入他此刻最真实也最被忽略的生理需求。没有询问“是否需要”,只有基于最专业判断的、温柔的强制。这既是医生对战士不容有失的职责,也是妻子对丈夫融于血脉的疼惜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,他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钢铁外表下,隐藏着怎样需要小心翼翼、日夜守护的旧伤与不堪重负的疲惫。
顾锦城沉默了一瞬。在任务中途,尤其是身处未知险境时主动进行休整,对他这种习惯于冲锋陷阵、将自身续航压榨到极限的军人而言,并非本能。但频道那头传来的,是她融合了顶尖专业知识与刻骨铭心情感的、独一无二的关怀。他无法拒绝,也不想拒绝。这声命令,是他在这冰冷遗迹中,能触摸到的唯一温暖与锚点。
“收到。执行休整指令。”他低沉回应,依言后退几步,彻底远离那仍在无声流淌符号的幽蓝圆形结构,靠在一处相对干净、带有冰冷触感的断裂金属壁旁。他取下头盔,战术灯的光芒照亮了他略显苍白的面颊、紧抿的薄唇以及额角与鬓边未干的汗迹。他拧开水壶,缓慢而认真地小口补充水分,感受着液体滋润干涸喉咙的感觉;然后取出高能量压缩食物,机械却有效地咀嚼吞咽,为消耗殆尽的躯体注入燃料。接着,他严格按照宋墨涵的指示,开始活动异常僵硬、甚至能听到细微“咯咯”声的脖颈和紧绷如石的肩膀,每一个拉伸动作都标准得如同在执行另一项至关重要的军事任务,透着一种令人心疼的刻板与认真。
基地主控室内,众人看着大屏幕上那个服从医嘱、默默恢复体力的男人,气氛微妙而复杂。苏晴轻轻碰了碰宋墨涵的手臂,声音压得极低,带着感慨:“看,他还是只听你的。”这句话里,包含着太多的意味。能让顾锦城这样的男人,在生死一线的探索任务中,心甘情愿地按下暂停键,接受如此“人性化”甚至略显“脆弱”的指令,遍观全世界,恐怕也只有宋墨涵能做到。
宋墨涵没有回答,只是紧抿着唇,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,柔和却精准地落在那个身影的每一个细节上。她看到他在拉伸肩背时,因牵动某处旧伤而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的眉头;看到他即使处于休整状态,也依旧保持高度警觉、不时快速扫视四周黑暗环境的眼神;看到他喝完水后,下意识地握了握拳,似乎在确认力量的恢复程度。她的心,也跟着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而牵动、揪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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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分钟的强制休整短暂却至关重要。顾锦城重新戴上头盔时,眼中的血丝褪去少许,虽然深层次的疲惫依旧如影随形,但那种源于身体极限警告的细微颤抖已经平息,呼吸也变得更加悠长平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