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成功了。他活下来了。
这个认知,如同温暖的泉水,瞬间冲垮了她心中那冻结了太久的恐惧冰山,随之涌上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杂着极致后怕、失而复得的庆幸、以及那份早已深植骨髓的、深沉情感的热流。在刚才那决定生死的几十秒里,她不仅倾注了自己的生命力,更清晰地、毫无阻隔地感受到了他对她毫无保留的、近乎托付生死般的信任,以及那份在他铁血军人外壳之下涌动着的、对她炽热而专注的情感。
那不是简单的战友情,或者对首席医疗官的依赖。那是一个沉默内敛的男人,在生死边缘,对他唯一认定的灵魂伴侣,最直接、最原始的确认与呼唤。
就在这时,加密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干扰声,仿佛来自深渊的叹息。随后,顾锦城那熟悉的声音响起,虽然带着明显的沙哑、疲惫和战斗后的粗重喘息,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所有杂音:
“指挥中心,这里是‘曙光’。B7区域核心边缘节点覆盖已完成。‘影刃’小队幸存者已定位,生命体征微弱,急需紧急医疗救援。我方伤亡……两人轻伤,一人重伤,弹药即将耗尽。另,回收重要情报源,涉及更高层级未知威胁,代号‘巢母’,需立即呈报最高指挥部。请求指示安全撤离路线及紧急接应方案。”
他的报告一如既往的简洁、精准,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渲染,一如他平时铁血的风格。但在报告的末尾,在那刻意为之的、短暂的停顿间隙,宋墨涵仿佛能透过这冰冷无线电波,听到他那未说出口的沉重呼吸,感受到他试图传递过来的、那份跨越了生死的、沉重的牵挂与确认。
她没有立刻回应指挥中心可能传来的后续指令,而是轻轻调整了一下面前属于她私人加密频道的麦克风,用着虽然虚弱、气息不稳,却足够让特定频道那个唯一接收者听清的声音,清晰地说道:
“锦城,医疗组已收到。救援力量正在全力调度。坚持住。”
没有过多的言语,没有儿女情长的倾诉。但在场的所有医疗组成员,甚至是指挥中心听到这个频道通讯的人员,都能听出,这简单到极致的一句话里,蕴含了多少劫后余生的心悸、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担忧,以及那份超越了职务与岗位的、深植于血脉与灵魂中的深刻羁绊。
地下,阴暗冰冷的腔室中,正靠着岩壁短暂休整、由医疗兵紧急处理左臂狰狞伤口的顾锦城,听到了耳机里传来的这个他此刻最想听到的声音。他缠绕绷带的动作微微一顿,染血的脸庞上那刚硬如岩石的线条似乎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,紧抿的、苍白的嘴唇微微松开,对着空气,几不可闻地、却无比郑重地应了一声:
“嗯。”
千言万语,无尽牵挂,尽在这无声的凝视与一声轻应之中。
爱与信念,在硝烟、死亡与绝望的极限考验下,从未如此清晰可见。它是跨越生死的同步心跳,是绝境中不言而喻的托付与信任,是各自坚守岗位却灵魂相依、并肩而战的默契。
然而,秦岳用生命换来的警告,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,高悬于顶。
“端口”之后,“巢母”那庞大而古老的阴影,正悄然笼罩下来。
他们的战斗,仅仅揭开了恐怖真相的一角。新的、更加黑暗的风暴,已在更深、更黑暗的地底,无声地酝酿、膨胀。
希望之光刚刚点亮,便已置身于更巨大的黑暗边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