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便在这静谧的郊外草亭中对饮闲聊起来。郭嘉思维天马行空,妙语连珠,从星象分野谈到九州地理,从古今兵法的异同扯到各地奇闻异事,时而引经据典,时而又夹杂些市井俚语,听得周晏时而凝神思索,时而忍俊不禁。周晏大多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,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,偶尔才会插上一两句来自后世、视角独特的见解,或是提出一个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问题,每每总能引得郭嘉抚掌称奇,大呼“妙哉”,讨论也随之越发深入和热烈。
“子宁啊子宁,”郭嘉忽然放下酒杯,身体微微前倾,那双灵动异常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晏,脸上带着探究与几分半真半假的戏谑笑容,“有时我真觉得,你仿佛不是此世之人。胸中所学,见识之广博,想法之奇崛,往往出人意表,便如那天外陨铁,难以测度。可偏偏……性情却又这般……”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,最终笑道,“这般不通世故,质朴得……可爱。”
周晏心中猛地一跳,握着酒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,面上却强自维持着镇定,甚至刻意显露出几分被调侃后的窘迫,低下头,又抿了一口酒,借着动作掩饰瞬间的失态,含糊地应道:“奉孝莫要说笑,晏……不过是少时家境尚可,乱七八糟的杂书看得多些罢了,当不得真。”
小主,
郭嘉何等敏锐之人,自然察觉到了周晏那一闪而过的异样,但他哈哈一笑,并未深究,仿佛刚才真的只是一句随口的玩笑。他很自然地转换了话题,转而兴致勃勃地谈起对未来许都建设的种种构想,从城防布局到市井规划,从官署设置到引水修渠。周晏也乐得配合,暂时抛开了那丝被触及隐秘的慌乱,两人又沉浸在对那片尚停留在图纸上的新城的热烈讨论中,仿佛两个在沙盘上堆砌梦想的孩童。
直到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,溪水也被镀上了一层流动的金色,两人才意识到时辰已晚,意犹未尽地起身,施施然踏上了回城的路。
刚进府门,还没走出几步,就迎面撞见了面色沉肃、如同门神般伫立在廊下的程昱。
“奉孝!子宁!”程昱的声音带着明显压抑的怒气,目光如刀般在两人身上刮过,“你们跑到何处去了?!主公寻你们商议要事已有半晌!如此紧要关头,竟敢擅离职守,成何体统!”
郭嘉反应极快,脸上立刻堆满了诚恳的“悔过”之色,上前一步,对着程昱便是深深一揖:“仲德先生息怒!息怒!实非有意怠慢,乃是嘉见子宁连日劳顿,精神不佳,恐其耽误正事,故而强拉他出去,名为散心,实则是去勘察许县周边水文地理,以备他日筑城之需。此事关乎未来都城根基,不敢不察。只是一时勘察入神,忘了时辰,还请先生恕罪!恕罪!”说着,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周晏。
周晏被程昱凌厉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,耳根微热,只得硬着头皮,学着郭嘉的样子拱手,声音比平时更低了几分:“是……是的,程先生,我等……确实去勘察地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