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老汉那声带着无尽疲惫和无奈的
“分,那就分吧”,
像是一记重锤,砸在混乱不堪的小院里,也砸在每个人心头。然而,这声妥协非但没有平息风暴,反而像是给蓄势待发的王芳吹响了冲锋号。
刚才还哭天抢地、摔碗砸锅的王芳,脸上的怒容和眼泪瞬间如同变戏法般消失得无影无踪!她猛地收住了那副撒泼打滚的姿态,腰杆一挺,双手利落地往腰上一叉,下巴高高扬起,那双吊梢眼里闪烁的不再是愤怒,而是精明、贪婪和一种即将得逞的亢奋!
“好!这可是爹您亲口说的!”
王芳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尖利,刺破了短暂的沉寂,
“今天!现在!就把这一笔一笔账给算清楚!分得明明白白!谁也别想糊弄谁!”
她像只斗胜的公鸡,目光如电,扫视着院子里的人,最后钉在脸色灰败的高老汉身上。
高老汉佝偻着背,仿佛被“分家”这两个字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。他看着瞬间变脸、咄咄逼人的儿媳妇,再看看那个窝囊得连头都不敢抬的大儿子,浑浊的老眼里只剩下深深的悲凉和认命般的麻木。
他长长地、无声地叹了口气,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一生的辛酸。
王芳却不管这些,她只觉得胜利在望,精神抖擞。
她几步走到院子中央,指着石磨盘上周振华刚放下的那堆东西——油汪汪的猪肉、白糖红糖、点心匣子,特别是那两套崭新的衣服和解放鞋,声音又尖又快:
“爹,您先别叹气!分家之前,这账得先捋清了!您刚才说红梅住院坐月子的钱都是周振华自己挣的?没动家里一分?”
她嘴角撇着,充满了刻薄的不信,
“谁信呐?就凭他周振华?肩不能提手不能挑,以前在家除了那点自留地,啥重活不是躲着?吃闲饭的废物一个!他能挣那么多钱?糊弄鬼呢!”
她毫不客气地用最恶毒的语言贬低着周振华,仿佛这样才能证明她的“理直气壮”:
“肯定是您和娘,心疼闺女,把棺材本都偷偷贴补进去了!说不定还借了外债!这钱,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算了!今天必须算清楚!是你们老两口贴的,那就得从公中的钱里扣!是借的债,那也得说清楚谁背!”
她的话像淬毒的针,不仅扎向周振华,更是在逼问高老汉,意图坐实“老两口贴钱”的“罪名”,好为接下来的分家多占一份“理”。
院墙内外,看热闹的村民听得津津有味,议论纷纷,大多都觉得王芳虽然泼辣,但这话“在理”——周振华以前在村里,确实算不上什么勤快能干的。
高老汉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王芳,嘴唇哆嗦着: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 他想反驳,想说周振华这次回来不一样了,想说女婿为了妻儿能拼命,可看着王芳那副“你撒谎”的笃定表情,再看看周围无数双等着看更大热闹的眼睛,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淹没了他。
他知道,说什么都没用,王芳根本不会信,村民们也只会看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