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瑞斯的话，像潮水般涌来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负罪感和决绝。零能感觉到，这是一个被悔恨折磨了数十年的灵魂，在发出最后的、也是最沉重的请求。

【愚蠢！何等的愚蠢！】暴君在他脑中发出了怒不可遏的咆哮，【一个活着的基因奇点！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进化源泉！一个足以让我们踏上神座的台阶！你竟然要去摧毁它？！就因为一个失败者的几句忏悔？容器，你的大脑是被那些可笑的人性给腐蚀了吗？！我们要做的，是控制它！奴役它！将它的一切都据为己有！这才是力量的真谛！】

暴君的咆哮，和艾瑞斯的请求，在零的脑海中形成了两股截然相反的、剧烈冲突的风暴。一条路，通往无法想象的力量和控制；另一条路，通往……终结与安息。

“我们凭什么相信你？”灰鸦的声音，像一把冰冷的匕首，切开了零混乱的思绪，“你只是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AI。也许，这一切都只是你想利用我们达成某个阴谋的陷阱。”

“……你……说的……对……”艾瑞斯坦然地承认了，“信任……是……最……昂贵的……奢侈品……我……没有……资格……要求……你们……信任……一个……数据……幽灵……”

“所以……我……提出……交易。”

“交易？”零抬起头。

“……是的……一场……公平的……交易……”艾瑞斯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诱惑，“我……可以……为你们……规划出……一条……通往……‘母体’核心的……最安全……路径……我可以……告诉你们……它的……弱点……所在……我可以……暂时……屏蔽……它的……部分……感知……为你们……创造……机会……”

“而作为……回报……在你们……完成……这一切……之后……”

“我……会……将我……所知道的……一切……都……交给你……零……”

扬声器里的声音顿了顿，似乎在酝酿着那个足以让任何人……都无法拒绝的筹码。

“……关于……‘零号项目’的……全部……真相……你……被创造的……真正……目的……你的……创造者……那个……将自己……变成……‘暴君’的……男人……他……过去……所有……的故事……”

“……以及……”

“……你……在……成为……‘零’之前……那个……被抹除的……真正的……名字……”

轰！

最后那句话，像一颗精神上的核弹，在零的意识深处轰然引爆。

真正的……名字……

这个他连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东西，这个能证明他曾经作为一个“人”而存在过的、最根本的证据，此刻，就作为一个交易的筹码，摆在了他的面前。触手可及。

他所要付出的代价，仅仅是……去杀死一个神。

零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，他的双拳死死地攥着，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肉里，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。他能感觉到暴君在他体内疯狂地叫嚣，也能感觉到灰鸦投来的、充满担忧和警告的目光。

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。

他看着那块冰冷的、显示着艾瑞斯博士最后遗言的屏幕，仿佛看到了两条延伸至无尽黑暗的道路。

一条，是暴君指引的、通往力量王座的吞噬之路。

另一条，是艾瑞斯祈求的、通往自我真相的……毁灭之路。

他想起了艾瑞斯博士留下的那句话。

【记住，所有的进化，都始于一次温柔的凝视，而非一场残暴的吞噬。】

他缓缓地，松开了紧握的拳头，抬起头，目光前所未有地清澈而坚定。

“我该怎么做？”他对着扬声器，问出了这个决定了他，也决定了这个世界命运的问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