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沉默地穿过这条热闹的、却又死寂得可怕的街道。街道上的“人”对他们视而不见，仿佛他们和脚下的金色小径，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。

然而，当他们即将走到街道尽头时，意外发生了。

一个皮球，从旁边的一条小巷里滚了出来，正好停在了灰鸦的脚边。

紧接着，一个小男孩，大约七八岁的样子，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服，从巷子里跑了出来。他看起来有些胆怯，站在金色小径的边缘，不敢踏上来，只是用一双清澈的、充满期盼的眼睛看着灰鸦。

“姐姐，”他用一种稚嫩的、带着哭腔的声音说，“你能……把我的球，捡给我吗？”

灰鸦的身体，猛地僵住了。

她的呼吸，在一瞬间，变得无比沉重。

这个男孩……

他的眉眼，他的神态，甚至是他说话时微微歪着头的习惯……都和她记忆深处，那个还未被“灰坏病”折磨、健康活泼的弟弟，一模一样。

“晨风……”她下意识地，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，呢喃出了这个名字。

“‘陷阱。’”克洛诺斯的声音在零的脑中响起，简洁而高效，“‘一个基于目标核心情感数据库构建的、高仿真度的诱饵。处理建议：定义为‘敌对数据包’，立刻进行格式化。’”

零没有动。他的右眼，清晰地看到，那个“小男孩”的本质，是一个由【思念】、【愧疚】和【守护欲】这三段核心代码构筑起来的、极其复杂的精神陷阱。它的每一个微笑，每一个眼神，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，旨在击穿灰鸦内心最柔软的防线。

直接告诉她真相？没用的。零很清楚，当一个人被自己最深的执念捕获时，任何理性的语言，都只会起到反效果。

小男孩见灰鸦没有反应，眼眶一红，豆大的泪珠就滚了下来。

“姐姐……我好想你。”他说，“你为什么……不回家？”

这一句话，如同一柄烧红的铁锤，狠狠地砸在了灰鸦的心脏上。

她手中的【寂灭】，那把从未有过丝毫颤抖的枪，第一次，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晃动。

她抬起头，看向零，眼神中充满了哀求、痛苦和挣扎。她在用目光询问：万一呢？万一……这是真的呢？

零知道，他必须做点什么。强行拉走她？她会反抗。摧毁幻象？等于是在她心上捅一刀。

他必须……用一个更强大的“真实”，去覆盖这个虚假的“真实”。

零松开了搀扶着灰鸦的手，向前一步，挡在了她和那个“小男孩”之间。他没有去看那个幻象，而是直视着灰鸦的眼睛。

“灰鸦。”他的声音，不大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，“回答我一个问题。”

灰鸦的目光有些涣散，她试图越过零的肩膀，去看那个哭泣的孩子。

“看着我。”零用上了命令的口吻。他伸出手，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。“回答我，你在这里，是为了什么？”

“我……”灰鸦的嘴唇颤抖着，“我是为了……晨风……”

“不。”零一字一句，清晰地说道，“你答应过我，你是我的‘刀鞘’。你在这里，是为了在我失控的时候，把我拉回来。这是……你对我的承诺。”

他没有去否定她的情感，而是用另一个，同样沉重，甚至更加沉重的“责任”，来与之对抗。

“那个孩子，在拖住你。它在阻止你……完成你的承诺。”零的声音变得异常冷静，甚至带着一丝残酷，“你看着我的眼睛，告诉我，如果你被他拖走了，谁来……当我的‘刀鞘’？谁来……在我变成克洛诺斯的时候，杀了我？”

这些话，像一把冰冷的钥匙，强行撬开了灰鸦被情感封锁的理智。

她看着零的眼睛，那只黑色的左眼里，映着她自己挣扎的倒影。而那只金色的右眼里，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、燃烧着痛苦与决心的宇宙。

她想起了他的七窍流血，想起了他创造这条路时的痛苦，想起了他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恶意，却依旧选择向前的那个背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