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德皇帝端起内侍奉上的热茶,指尖暖意融融,闻言颔首:“是‘鼓瑟吹笙’。接着往下背。”
武千樾像是松了口气,睫毛轻轻颤动,定了定神继续念:“吹笙鼓簧,承筐是将。人之好我,示我周行……”这次顺畅了许多,只是尾音总不自觉地放轻,带着点怕出错的怯懦,像株被春风拂过的细竹,看着柔和,却透着股不肯弯折的韧劲。
背到“我有嘉宾,德音孔昭”时,她停了停,抬头望向武德,眼里盛着期待又忐忑的光,活脱脱像学堂里等着先生评定功课的学童:“皇兄,我背得……还入得了耳吗?”
武德看着她这副模样,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盏,声音比殿外时温和了几分:“字句还算周正,只是念到‘承筐是将’时稍急了些。再多练练,便能愈发从容了。”
武千樾垂在袖中的手悄悄蜷起,指尖将丝帕攥出浅浅的褶皱。
上一世她魂魄无依,常飘在乡野那座旧学堂外,听那位戴方巾的老秀才摇头晃脑讲《诗经》,单这《鹿鸣》篇便讲过百遍不止,字句间的顿挫抑扬早已刻入骨髓,怎会真的忘词?
可她偏要在此处卡壳,“需要指点的生涩”,远比“尽善尽美的周全”更能让人卸下防备,生出几分不自觉的亲近。
武德皇帝的转而望向廊外被雪覆盖的枝干,声音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:“‘我有嘉宾,德音孔昭’这句,声调该再扬些才是。古人宴饮时唱它,原是要显主人敬贤的诚意与气度,若气弱了、声怯了,那股子坦荡热忱便散了,反倒失了诗里的真味道。”
武千樾闻言连忙颔首,垂眸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,又很快掩去,摆出认真受教的模样:“皇兄说得是,臣妹只顾着记字句,倒忘了这诗原是要唱的,该有这般昂扬的意气才对。明日臣妹再练时,定把声调提起来。”
她说着,指尖轻轻点在书页“德音孔昭”四字上,仿佛真在细细揣摩其中韵律。
炭盆里的火星噼啪轻响,暖阁内的气氛愈发和缓,连窗外的风雪声都显得温柔了几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