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5章 灰尘与光

铁北微光 无眸 2322 字 14天前

林暮猛地抬起头,对上江川的眼睛。江川的眼神很平静,没什么表情,就像平时问"吃了吗"一样自然。林暮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,喉咙有点堵。他想说"不用",想说"不是买东西",想说"是考学要很多钱",但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

他怎么说?说他想去北京考美术学院,要花几千块?江川自己还在为他爸的医药费发愁,昨天修了五辆车,才赚了八十块,晚上给江叔叔买药就花了五十。他怎么能再开口要钱?

"真不用。"林暮低下头,声音有点闷,"就是...随便看看。"

江川盯着他看了会儿,没再追问,只是把耳朵上的烟拿下来,重新塞回烟盒。"饿了吧?"他站起身,拍了拍裤子上的灰,"等我把这车送回去,带你去吃碗面。"

林暮愣了一下:"送车?"

"嗯,"江川踢了踢那辆电动车,"老王家的,腿脚不方便,我给送过去。"他看了看天色,"不远,二十分钟就回来。"

林暮点点头,没说话。江川跨上电动车,试了试刹车,"吱呀"一声响。他回过头,对林暮说:"在这儿等着,别乱跑。"

"嗯。"

江川骑着电动车走了,车后座歪歪扭扭地绑着个工具箱,叮叮当当地响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拐过街角,就看不见了。

修车铺里只剩下林暮一个人。风从塑料布棚子的缝隙里钻进来,带着机油和尘土的味道,吹得资料哗啦啦响。林暮低下头,重新拿起那叠资料。

最上面那张招生简章,"青北美术学院"几个字被他的手指摩挲得发亮,周围一圈的灰尘都被蹭掉了,露出下面白色的纸底,像给铁疙瘩抛光后露出的金属色。他看着那几个字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,闷闷的。

他想起张老师的话:"你有天赋...别浪费了那双手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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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抬起自己的手,在夕阳下看着。手指很长,指甲修剪得很整齐,是养母以前总说的"好看的手"。可这双手现在能做什么呢?能画画,能帮江川递扳手,能洗自己的衣服,却赚不来那几千块钱。

他想起江川的手。江川的手比他的大,骨节分明,布满薄茧,指甲缝里总嵌着洗不掉的油污。那双手能修好最复杂的链条,能扛起沉重的零件,能赚钱给江叔叔买药。那是双有用的手,像铁北工厂里那些老机器,看着粗糙,却能实实在在地干活。

而他的手呢?除了画画,好像什么用都没有。画出来的画,不能当饭吃,不能付医药费,更不能变成去北京的火车票。

林暮轻轻叹了口气,把资料一张张叠好。叠得很整齐,像张老师刚给他时那样。他把叠好的资料放进背包侧袋里,那里还放着早上江川给的馒头包装袋,叠得方方正正的,边角都对齐了。资料和包装袋挨在一起,硬硬的纸和软软的塑料袋,硌着他的腰。

夕阳慢慢沉下去了,天空从橘红色变成了灰蓝色。远处废弃工厂的烟囱在暮色里只剩下个模糊的轮廓,像个沉默的巨人。修车铺里的光线越来越暗,江川的工具箱、散落的零件、待修的自行车,都变成了模糊的影子。

林暮坐在小马扎上,没动。他看着江川刚才修车的地方,地上还有几滴机油,在暮色里泛着微弱的光。风穿过塑料布棚子,发出"呜呜"的声响,像远处工厂区的风。

他伸出手,摸了摸背包侧袋里的资料。硬硬的一叠,还带着他手心的温度。心里那点刚被点燃的火苗,已经变成了一点微弱的灰烬,暖烘烘的余温还在,却再也烧不起来了。

林暮低下头,把脸埋在膝盖里。背包侧袋里的资料和馒头包装袋,隔着帆布,轻轻贴着他的腰,像两块小小的、冰冷的石头。

铁北的傍晚,安静得只剩下风声,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火车鸣笛声,悠长而沉闷,像在诉说着什么。林暮默默地坐着,把资料和那点不切实际的希望,一起收进了背包最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