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暮没说话,只是用袖子使劲擦脸,眼泪却越擦越多。他看着江川的背影,看着他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后背那块黑油印,看着他因为生气而微微颤抖的肩膀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,又酸又胀。
灯泡又开始"滋滋"响,光线忽明忽暗。修车铺里安静下来,只有林暮压抑的呜咽声,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火车鸣笛声。风从塑料布棚子的缝隙里钻进来,带着冬天的寒气,吹得灯泡晃得更厉害了。
江川蹲下身,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零件,动作又快又猛,像是在跟谁较劲。螺丝被他扔得"当当"响,钳子撞到铁盒子上,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
林暮看着他的背影,突然觉得很累。不是身体累,是心里累。他不想江川这么辛苦,不想自己的梦想变成江川的负担,可他又舍不得那个亮堂堂的画室,舍不得张老师说的"你的手不该只用来擦零件"。
他慢慢站起身,小马扎被他碰得"哐当"一声倒在地上。江川的背影僵了一下,却没回头。
林暮吸了吸鼻子,用袖子最后擦了把脸,转身朝着修车铺门口走去。帆布背包还放在角落里,他走过去,拎起背包,拉链还好好的,江川刚才帮他拉上的。
"我..."林暮想说"我先回去了",可话到嘴边,又咽了回去。他知道现在说什么,江川都不会理他。
他拉开帆布门帘,外面的冷风灌进来,吹得他一个激灵。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,昏黄的光线洒在地上,像打翻了的米汤。
林暮回头看了一眼,江川还蹲在那里收拾零件,背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单。他咬了咬嘴唇,转身跑进了夜色里。
帆布门帘"啪嗒"一声落回原处,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。
江川的动作猛地停住了。他慢慢抬起头,看着空荡荡的门口,风从门帘缝隙里钻进来,吹得灯泡晃个不停。地上的小马扎还倒着,林暮刚才坐过的地方,留着一小块浅浅的印记。
他盯着那个印记看了几秒,突然烦躁地站起身,一脚踹在旁边的旧轮胎上。轮胎"咕噜噜"滚出去两米多远,撞到墙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散落在地上的螺丝刀、钳子被轮胎带得七零八落,滚得到处都是。
修车铺里一片狼藉。
江川喘着粗气,站在原地,看着满地的工具和零件,还有那个滚到墙角的旧轮胎,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,又酸又涩。他抬手抹了把脸,摸到一手的汗和油污,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湿意。
灯泡还在"滋滋"响,昏黄的光线照着满地狼藉,像一幅没画完的素描,粗糙,混乱,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心疼。
铁北的夜里,风更冷了,呜呜地刮过修车铺的塑料布棚顶,像是谁在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