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关掉光幕,指尖残留着虚拟屏的微凉触感。玻璃幕墙上的倒影里,白大褂的褶皱还凝着医院消毒水的气息。抬头望向远处的天际线,汪氏研发中心那座螺旋上升的玻璃塔正刺破晨雾,塔尖悬挂的公司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—— 那是父亲当年亲自选定的藏青色,说要像深海一样包容万物,此刻却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。
“汪董?” 蓝牙耳机里传来李工迟疑的声音,背景里隐约有键盘敲击的脆响,“专利公示系统已经第三次自检完毕,各国时区的同步服务器都显示正常。您…… 真的要按原计划在七点整启动吗?”
我望着东边云层后逐渐洇开的金红色,那里的朝阳正像被熔化的铁水,一点点漫过城市的天际线。“有问题?”
“不是不是,” 他连忙解释,呼吸声突然变重,“刚才张妈给办公室打了电话,说汪老先生…… 我们都觉得您或许需要……”
“需要什么?” 我打断他,声音平静得像在调试仪器,“需要让岛国企业再多偷三个月数据,还是等紫菱的幽灵从监狱墙缝里钻出来,再把南海的地质图当礼物送出去?”
耳机那头陷入短暂的沉默,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在空荡的频道里回荡。我想起三年前紫菱在拘留所里对着探视镜笑,说姐姐你看,爸爸永远会站在我这边。那时李工就站在监控室外面,手里攥着她倒卖深海探测数据的加密 U 盘,指节捏得发白。
“七点整,准时启动。” 我补充道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的金属打火机 —— 那是父亲戒烟前用了十年的东西,刚才整理遗物时从他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来的,机身上刻着的 “展鹏” 二字已被岁月磨得发亮。
“明白。” 李工的声音陡然坚定起来,“对了汪董,法务部刚发来消息,岛国那家企业的代理律师凌晨发了邮件,说愿意庭外和解,开价是我们索赔金额的三倍。”
朝阳终于挣脱云层,第一缕光线像烧红的针,精准地刺进研发中心塔顶的棱镜,折射出一道横贯天空的彩虹。我想起小时候紫菱总爱追着彩虹跑,说那是天上的糖桥,父亲就笑着把她架在肩头,陪她从街东头跑到街西头,任凭落在后面的我被风沙迷了眼。
“告诉他们,” 我对着麦克风缓缓开口,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发飘,却字字清晰,“我要的不是钱,是他们在《自然》杂志上刊登整版声明,承认所有专利技术的原创归属。另外,把紫菱当年签署的转让合同副本,附在声明末尾。”
耳机里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,随即是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。“可是汪董,那会彻底撕毁两家的情面……”
“情面?” 我轻笑一声,指尖的打火机在掌心转了个圈,“李工,你见过哪个小偷拿了别人家的传家宝,还指望主人笑着说‘没关系’?”
远处的研发中心突然亮起一串灯,像巨龙睁开了眼睛。我知道那是数据中心的备用电源启动了,为即将到来的全球公示做最后的蓄力。监护仪的长鸣、实验室的警报、父亲拐杖砸在地板上的闷响、母亲临终前呼吸机的嘶鸣…… 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潮水般退去,只剩下专利公示系统倒计时的滴答声,从耳机里钻出来,一下下敲在耳膜上。
“还有三分钟。” 李工报时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我把打火机塞进白大褂内袋,那里贴着心口的位置,还揣着母亲二十年前给我的笔记本,第一页写着 “科研者最忌感情用事”。此刻晨光正漫过笔记本的封面,把那行字照得透亮。
“启动吧。” 我说。
耳机里传来清晰的回车声,紧接着是系统合成的提示音:“专利全球公示程序已启动,当前同步节点:173 个国家及地区。”
朝阳彻底跃出地平线,整座城市都被镀上一层金箔。我看着研发中心塔顶的彩虹与晨光交融,突然想起父亲教我骑自行车时说的话:“别怕摔,方向握在自己手里。” 那时他跑在车后,掌心的温度透过车座传过来,烫得人心里发暖。
只是后来,他的掌心再也没为我停留过。
“汪董?” 李工的声音重新响起,“弗里克教授的视频请求接进来了,他说要亲自见证这个时刻。”
我深吸一口气,晨风中带着研发中心特有的臭氧味,那是等离子体运行时的气息,干净、凛冽,像极了此刻胸腔里翻涌的力量。“接进来吧,” 我对着麦克风说,同时抬手扯了扯白大褂的领口,“告诉教授,这场迟到了十八个月的公平竞争,现在开始了。”
远处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朝阳,将一道强光投在我脚下的地面。我知道,从这一刻起,那些缠绕了二十年的阴影,终将被晨光一寸寸驱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