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小机灵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岩浆里游泳！每一步都沉重无比，身后的死亡气息如同冰冷的毒蛇，缠绕上他的脚踝，刺入他的脊椎！他慌不择路，一头扎进了阴曹地府那更加广阔、也更加危险的荒芜深处。焦黑的山岩、流淌着污浊黄水的忘川支流、飘荡着无意识残魂的灰色平原……他像只没头苍蝇，只凭着本能和身后越来越近的恐怖咆哮指引方向。
“机灵！这边！”
一声熟悉的、带着惊恐的呼喊突然从侧前方传来。
叶小机灵猛地抬头，只见一个滚圆的身影正躲在一块巨大的、形如墓碑的黑色岩石后面拼命朝他招手——是狗蛋！他生前唯二的“兄弟”，一个同样混不吝的胖子，死因据说是偷看隔壁村小媳妇洗澡时太过激动，一头栽进了粪坑里淹死的。
狗蛋的魂体也圆滚滚的，穿着一件油腻腻、看不出本色的褂子，脸上肥肉乱颤，小眼睛里充满了恐惧，但看到叶小机灵扛着的麻袋时，又本能地闪过一丝贪婪。
“狗蛋！救命啊！”叶小机灵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，连滚带爬地冲向那块岩石。
“你…你他娘的惹了啥啊？！”狗蛋看着叶小机灵身后那铺天盖地、卷起漫天灰黑色烟尘的恐怖洪流，吓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，魂体颜色都淡了一圈。
“少废话！搭把手！”叶小机灵把沉重的麻袋往狗蛋那边一推，自己则拼命往岩石后面缩。
狗蛋下意识地伸手去接，那浓郁的土豆香气让他口水直流，但身后百万战魂汇聚而成的恐怖杀气和饥饿狂潮，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，狠狠刺入他的魂核！
“嗷——！！！”
冲在最前方的，是一支由数百名古代重甲骑兵战魂组成的尖锥！他们骑着同样由魂力凝聚、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骸骨战马，马蹄踏碎虚空，发出雷鸣般的轰响！为首一名鬼将，身着残破的黄金明光铠，头盔上的红缨如同燃烧的火焰，手中丈八马槊直指躲在岩石后的两人！那冰冷的杀意，几乎将空气冻结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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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！他从小胆子就小，偷鸡摸狗也只敢干些小偷小摸，何曾见过这等千军万马碾碎一切的阵仗？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全部的思维！
“呃…呃……”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、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鸣般的咯咯声。腹中一阵翻江倒海，不是饿的，是吓的！那沉重的麻袋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，他想扔掉，但身体僵直，动弹不得！
眼看那黄金鬼将的马槊尖端，凝聚起一点足以洞穿山岳的惨白寒芒，距离他们藏身的巨大岩石已不足十丈！
“要死要死要死……”狗蛋魂飞天外，大脑一片空白。在极致的恐惧压迫下，他的身体做出了一个完全不受他控制的动作——他猛地张开了嘴！不是要喊，而是要吐！仿佛要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腹中翻腾的魂气一股脑地呕出来！
然而，他吸入的，却是前方汹涌而来的、那百万战魂汇聚而成的、狂暴到极点的魂力气流！
呼——！！！
一股难以想象的吸力，骤然从狗蛋那张开的、如同无底洞般的肥胖巨口中爆发出来！
没有风，但前方的空间却猛地向内塌陷、扭曲！形成一个肉眼可见的、漏斗状的旋涡！空气（如果这里有空气的话）、弥漫的尘埃、甚至光线，都疯狂地朝着那张巨口涌去！
冲在最前方、气势如虹的黄金鬼将首当其冲！他那燃烧着魂焰、坚不可摧的魂体，竟如同狂风中的烛火般剧烈摇曳！丈八马槊上的寒芒瞬间溃散！他那狰狞愤怒的脸上，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！
“不——！”
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惊叫，他那庞大的、散发着强悍气息的黄金魂体，连同身下的骸骨战马，竟被那股恐怖的吸力硬生生地撕扯、拉长、压缩！化作一道扭曲模糊的金色流光，如同被投入黑洞的星尘，瞬间没入了狗蛋那张开的、深不见底的肥胖巨口之中！
吸力并未停止！紧随其后的数十名重甲骑兵战魂，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抓住，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拉扯着，尖叫着，化作一道道颜色各异的魂力流，被强行吸入了狗蛋的嘴里！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后面汹涌而来的百万战魂洪流，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，瞬间停滞！所有咆哮、嘶吼、兵器碰撞声戛然而止！百万双惨绿的眼睛，死死盯着那块黑色巨岩后面，那个保持着张口姿势、身体僵硬、肚皮如同吹气球般急速膨胀起来的圆滚胖子。
狗蛋自己也懵了。他感觉自己的魂体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、正在不断充气的气球里，胀得他每一寸魂体都剧痛无比，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！喉咙里充斥着冰冷、狂暴、充满杀伐戾气的魂力乱流，噎得他直翻白眼。
“呃…呃…”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，想闭上嘴，却发现下颌骨仿佛被焊死了，根本合不上！
紧接着，一股难以抑制的、强烈的气流猛地从他鼓胀的腹部倒冲而上！
“嗝——！！！”
一个惊天动地、如同滚雷炸响的饱嗝，从狗蛋口中喷薄而出！
伴随这声巨嗝喷出的，并非预想中的秽物或魂气，而是一团浓郁得化不开的、混杂着金戈铁马气息的灰色烟雾！烟雾之中，一张巴掌大小、边缘焦黄卷曲、仿佛经历了无尽岁月的纸张，打着旋儿，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，正好盖在瘫软在地、魂体颜色都淡得快透明的叶小机灵脸上。
叶小机灵下意识地抓下那张纸。入手冰冷，材质非布非纸，带着一种奇异的韧性。纸上的字迹是某种暗红色的、如同凝固血块般的墨汁写成，笔迹潦草而狂放，透着一股浓烈的怨气和敷衍：
《阵亡抚恤金欠条》
今欠阵亡英烈：黄金鬼将·赵破虏（及所部三百七十五骑） 抚恤金：纹银三千八百两（或等值香火愿力） 欠款方：幽冥地府财政司 经手判官：崔珏（画押模糊不清） 大周天宝七年（鬼知道是哪年） 立
注：轮回转世优先权可酌情抵偿部分欠款。
纸张底部，还盖着一个歪歪扭扭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黑色印章，依稀能辨出“幽冥地府财政司”几个模糊的字样。
空气死寂。
百万战魂，如同被施了定身法，僵硬在原地。百万双惨绿的眼睛，死死盯着叶小机灵手中那张随风飘摇的、焦黄的欠条。那上面暗红色的字迹，如同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在每一个英魂的魂核深处！
黄金鬼将赵破虏…这个名字，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，瞬间在庞大的英灵军团中激起了层层涟漪！
“赵将军？！是朔方军的赵破虏将军！” “三百七十五骑…是将军的亲卫营！当年在鬼哭谷断后，全营尽没！” “抚恤金…欠条？！” “幽冥地府财政司？！” “崔珏？！那个铁公鸡判官？！” “大周…天保七年？那…那都是快一千五百年前的事了？！” “轮回转世优先权…抵偿欠款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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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在百万英魂中飞速蔓延，起初是震惊，是疑惑，很快，便转化成了被压抑了千百年、如同火山熔岩般的滔天怒火！
他们生前，或为家国，或为信念，抛头颅洒热血，埋骨沙场。死后滞留在这阴冷地府，忍受着永恒的饥饿与孤寂，等待那遥遥无期的轮回转世。支撑着他们残存意志的，除了那碗勉强维系的军粮，便是那份来自“上面”的承诺——为国捐躯者，当享身后哀荣，当有抚恤，当有转世之机！
可现在呢？！
一碗军粮，要靠百万之众在这混乱食堂中争抢！而那本该属于他们的、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抚恤，竟然成了一张被拖欠了千年、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兑现的——欠条？！轮回转世的机会，竟然被当成了抵偿债务的添头？！
“吼——！！！”
这一次的咆哮，不再是单纯的饥饿，而是掺杂了被欺骗、被遗忘、被彻底践踏尊严的滔天怨怒！比之前追杀叶小机灵时更加狂暴，更加绝望！
百万战魂的眼睛，不再是惨绿，而是彻底变成了燃烧的血红！他们不再盯着那袋九幽土豆，而是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阴曹地府的最深处——那座笼罩在重重阴云和森严鬼气之中的阎罗大殿！
“抚恤金！” “还我血汗钱！” “阎王老儿！出来给个说法！” “踏平阎罗殿！讨还公道！”
被欺骗的愤怒如同野火燎原，瞬间点燃了所有理智！百万战魂组成的洪流，猛地调转了方向！如同决堤的灭世洪水，裹挟着足以撕裂九幽的恐怖怨气，朝着阎罗殿的方向，轰然冲去！这一次，他们的目标，不再是偷粮的小贼，而是这阴曹地府的主宰！
狗蛋瘫软在地，肚皮还鼓胀着，魂体虚弱不堪，惊恐地看着那洪流转向。叶小机灵捏着那张冰冷的欠条，看着那毁天灭地的怨气洪流，整个人都傻了。他捅破天了！不，是狗蛋这一口，把地府的天给捅了个大窟窿！
阎罗殿前，白玉铺就的广阔广场，此刻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面，死寂得可怕。只有殿宇深处隐隐传来的鬼哭神嚎和锁链拖曳声，证明着这里并非空城。
百万战魂的咆哮声由远及近，如同亿万头被激怒的凶兽在同时嘶吼！大地在震颤！笼罩阎罗殿的厚重阴云被这股恐怖的怨气狂潮冲击得翻滚不休，如同沸水！
殿前守卫的牛头马面、黑白无常等阴帅鬼卒，此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。牛头手中的钢叉哐当掉地，马面腿肚子直哆嗦，黑无常惨白的脸更白了，白无常的黑脸也泛了青。他们看着那如同黑色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怨魂洪流，感受着其中足以撕碎一切的恐怖力量，连逃跑的勇气都生不出来。
轰隆隆——！
洪流的前锋，那支由各时代最强悍战魂组成的先锋，已经冲上了广场！残破的旌旗招展，锈蚀的刀枪如林，能量武器闪烁着不稳定的弧光！冲天的怨气凝聚成实质的黑色风暴，在广场上空盘旋呼啸，发出鬼哭般的尖啸！
“阎王出来！” “还我抚恤金！” “血债血偿！” “砸了这破殿！”
愤怒的咆哮汇聚成毁灭的宣言，震得阎罗殿那巨大的、铭刻着狰狞鬼首的殿门都在嗡嗡作响！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！
嗡——！！！
一道清越悠扬、仿佛来自九天云外的剑鸣，骤然划破了阴曹地府的死寂！这声音并不宏大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，瞬间压过了百万怨魂的咆哮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存在的耳中！
一道璀璨的流光，如同撕裂夜空的彗星，自那翻滚的阴云最深处疾射而下！流光速度极快，轨迹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惬意，仿佛不是飞行，而是在空间中悠然漫步。流光在阎罗殿前的广场上空稳稳悬停。
光芒散去。
一柄长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