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而维度越高，比如10-12维度，时空就越‘轻盈’，数据充满活力，文明也高度发达。在那里，恒星被改造成能量矩阵，时间和空间可以被轻易操控，生命早已摆脱了肉体的束缚，意识上传和机械飞升是常态。我……就来自那里，第12维度，73号区域的核心。”

单星璇呆呆地看着那个悬浮在空气中、由光芒构成的、只存在于科幻电影特效中的锥形图案，她的嘴巴微微张开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她的大脑正在拼命地处理这些信息，但她的世界观、她二十五年的人生所建立起来的科学常识，正在被这匪夷所思的言论彻底地、无情地粉碎。

陈默的目光变得悠远而悲伤，仿佛穿透了公寓的天花板，看到了那片他为之奋战了亿万年的星空。

“在我的‘故乡’，我们人类联盟正与一个名为‘星空族’的强大敌人进行着一场持续了数个世纪的战争。星空族是一种纯能量生命体，为了掠夺资源，对我们发动了全面侵略。在最后一场决战中，他们使用了违禁武器，意外制造了一个小型黑洞。我的舰队、我的同袍……还有我的身体，都在那场灾难中被吞噬、坍缩。”说到这里，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难以抑制的痛楚。即便是融合了记忆，那份失去一切的绝望感，依旧刻骨铭心。

“我的一切都被毁灭了，只剩下最本源的精神内核，凭借着一丝不灭的意志，在时空的乱流中漂流，最终……坠入了这个位于第3维度的、名为地球的星球。在这里，我的精神内核陷入了沉睡，并无意识地依照这里的环境信息，构建了一个属于地球的、名为‘陈默’的虚假人格。这，就是你所认识的我，这二十八年的人生。”

他看着单星璇，眼神中充满了歉意：“所以，从某种意义上说，你爱上的，只是一个沉睡的‘我’基于求生本能创造出来的幻影。一个……并不完整的存在。” 最后，他指了指地上那些已经失去光泽的陨石碎片。

“而今天晚上，这颗来自我的故乡、蕴含着纯净灵能物质的陨石，像一把钥匙，意外地击中了我，唤醒了我沉睡的本体意识，并将这两个‘我’，强行融合在了一起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，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，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声音，给出了那个最终的答案，“回答你最初的问题。我是谁？我是陈默。既是那个爱着你，想和你共度一生的凡人；也是那个背负着战争与仇恨，从高维宇宙坠落的亡魂。他们，现在是一体了。”言毕，整个房间再次陷入了死寂。

悬浮在空中的锥形光影缓缓消散，仿佛从未出现过。但它所代表的那个宏大、冰冷而又残酷的宇宙真相，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，沉甸甸地压在了单星璇的心头。 她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，只是反复回荡着陈默最后的那几句话。

“一个虚假的人格……” “一个沉睡的我创造出来的幻影……” 原来，她所爱上的那个温柔、体贴、有点小幻想、会为了生活而努力奋斗的陈默，只是一个……程序，一个梦？她这两年刻骨铭心的爱情，她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憧憬，都只是基于一个虚假的、不存在的人格？这个认知，比“他是外星人”这个答案，要残酷一万倍。

一股巨大的、被欺骗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悲伤，瞬间淹没了她。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碎了，痛得无法呼吸。眼泪，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，但这一次，不再是因为恐惧，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、彻底的绝望。

她没有哭喊，没有歇斯底里，只是默默地流着泪，身体因为极致的悲伤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。她看着眼前的男人，他的脸还是那张熟悉的脸，但她却觉得无比陌生。那个会因为她一句话而脸红，会因为一个小惊喜而笨拙地讨好的陈默，已经随着那颗陨石的撞击，永远地消失了。

取而代之的，是一个……“神”。一个承载着亿万年记忆，经历过星辰生灭的、无法被她所理解的伟大而又冷漠的存在。他们之间，隔着九个维度的鸿沟，隔着二十四亿年的光阴，隔着一场她甚至无法想象的星际战争。

这种距离，是绝望的。陈默静静地看着她，没有去擦拭她的眼泪，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。他知道，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是苍白的。她需要时间，需要空间，去消化这个足以摧毁她整个世界的事实。他能做的，只有等待。等待她的审判。

无论她做出任何决定——恐惧、憎恨、离开他，他都准备全盘接受。这是他欠她的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。 单星璇的眼泪渐渐流干了，她的颤抖也慢慢平息了下来。她的眼神从最初的绝望、悲伤，慢慢变得空洞，再从空洞中，一点点地重新凝聚起光芒。

她想起了很多事。她想起了陈默追求她时那份笨拙的真诚，那种不顾一切的热烈。一个沉睡的、只靠本能运行的“程序”，会懂得这些吗？ 她想起了陈默在她生病时，整夜不睡守在床边，笨手笨脚地为她熬粥的样子。一个“幻影”，会有关心和担忧这种情绪吗？ 她想起了刚才，在危险降临的瞬间，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开，自己却独自承受了那致命的撞击。一个“虚假的人格”，会懂得牺牲和守护吗？ 不，不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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