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颤抖,是精神堡垒彻底崩塌后,废墟里扬起的最后尘埃。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太久,久到仿佛要融入这金属与绝望构成的背景里。
突然,那细微的颤抖毫无征兆地停止了。
如同被无形的线猛地扯住。他埋在膝盖里的身体僵硬了一瞬。
然后,极其缓慢地,他抬起了头。
动作带着一种非人的迟滞感,像生锈的齿轮被强行转动。
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,镜片上沾着不知何时蹭上的灰痕。
镜片后的眼睛露了出来——没有泪水,没有崩溃后的茫然,只有一片被寒冰覆盖的、死寂的枯井。
那里面翻涌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空洞,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坍塌,已经耗尽了他作为“人”的最后一点情绪残渣。
他扶着冰冷的金属床沿,动作僵硬地、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。背脊依旧挺直,却像一杆被强行扳直的、失去韧性的钢尺,带着一种脆弱的、随时会再次折断的僵硬感。
他不再看床上那具彻底冰封的空壳一眼,仿佛那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陈设。
他迈开脚步,皮鞋踩过地上散落的玻璃渣,发出刺耳的“咯吱”声。
他径直走向实验室那扇厚重的、隔绝内外的主气密门。脚步平稳,却毫无生气,像一具被设定好路径的自动机器。
“嗡——”
实验室合金门在身后滑闭的沉闷“嗡”声,如同敲响的丧钟,彻底隔绝了门内那具冰封的空壳和仪器冰冷的“嘀嘀”声。
走廊里,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着新鲜的血腥味,像凝固的胶质,粘稠地附着在冰冷的空气中。
林杰背对着那扇门,站在走廊中央。
小主,
白大褂下摆沾染着尘土和暗红的血迹,颧骨上迅速肿起的青紫拳印和嘴角裂开的伤口,在惨白灯光下异常刺目。
他脸上没有眼镜,那双失去镜片遮挡的眼睛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暴露出来——不再是往日精密的算计或冰冷的掌控,而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、死寂的空洞。
他微微低着头,目光涣散地落在自己沾着灰尘和沈烽血迹的鞋尖上,仿佛刚才那场发生在身后门内的崩溃和那句冰冷的宣判“她死了”,已经抽干了他最后一点属于“人”的生气。
几步之外,沈烽蜷缩在布满蛛网状裂痕的玻璃墙下,像一头被逼到绝境、流尽鲜血的野兽。
额头的伤口再次崩裂,暗红的血混着冷汗,蜿蜒流进他剧烈起伏的颈窝。
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和浓重的血腥气,每一次试图撑起身体的尝试都让脱力的手臂剧烈颤抖。
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却死死钉在几步外那个背对着他、如同行尸走肉般的背影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