餐厅里死一样的寂静。
只有咖啡液滴落在碎瓷片上的微弱“嗒、嗒”声,像在为他们此刻的狼狈敲着丧钟。
林杰和沈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,身体僵硬地维持着刚才对峙推搡的姿态,两张布满血污和冷汗的脸上,所有的暴怒、指责、冰冷算计,都在瞬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,只剩下纯粹的、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被扒光了所有伪装后、赤裸裸的、几乎要将他们淹没的羞耻与歉意。
她听到了,她全都知道,他们这三年来自以为是的照顾、冰冷的指令、可悲的数据、甚至刚才那场丑陋的争吵……在她眼里,都他妈是彻头彻尾的闹剧和羞辱。
“妍……” 沈烽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堵住,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。
他看着江妍那双燃烧着怒火、疲惫却无比鲜活的眼睛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又酸又痛,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愧疚将他撕扯得几乎站立不稳。
他下意识地想上前,想靠近,想触碰她,想确认这不是又一个绝望的梦。
但脚步刚抬起一寸,就被江妍眼中那冰冷的、毫不掩饰的嘲讽和疏离硬生生钉在了原地。
他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,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,那双惯于在商场上翻云覆雨、此刻却布满了血丝和恳求的眼睛,死死地、一眨不眨地粘在江妍脸上,像个等待审判的、惶恐又期待的孩子。
旁边的林杰同样好不到哪里去。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,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,镜片后的眼睛失去了所有属于林总的冷静和掌控,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穿认知后的巨大震动和一种……从未有过的、近乎手足无措的茫然。
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堡垒在这双燃烧着生命力的眼睛注视下,轰然崩塌。
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解释什么,想用他那套治疗、抑制层、神经通路的理论来辩解,但所有的话语在接触到江妍眼中那深刻的、被囚禁的疲惫和愤怒时,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。
他最终只是极其僵硬地、一点一点地站直了身体,双手无意识地垂在身侧,微微颤抖着。镜片后的目光,同样充满了巨大的歉疚和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小心翼翼的、近乎卑微的期待——期待她继续骂下去,用那鲜活的声音,哪怕是最恶毒的诅咒,也好过那三年的死寂。
两个在外界叱咤风云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商业巨头,此刻如同两个犯了弥天大错、被老师抓包的小学生,并排站在江妍面前,连呼吸都放得极轻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惶恐和期待,等着她的下一句审判。
然而,江妍并没有继续骂下去。
她只是极其缓慢地、带着一种仿佛生锈齿轮重新磨合般的滞涩感,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。
颈椎发出极其轻微的“咔哒”声。
接着,是肩膀,手臂,手指……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异常僵硬和艰难,仿佛这具身体已经被那三年的指令和待机状态彻底锈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