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昆点点头,心里却没太把这茬放在心上,转身就往办公室走。一进门就撞见了廷和,他赶紧迎上去,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关切:“爸爸,一层的面积这么大,将来得装多少台机床啊?是不是现在就该提前盘算起来了?要是等临了再准备,怕是要仓促。”
廷和坐在办公桌后,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,沉吟片刻才开口:“咱们现阶段主要就用滚齿机和珩齿机。你先去打听打听这两种机床的价格,我好提前准备资金。另外,全国还有哪些厂子生产这两种设备,你也一并摸清,多找几家对比,别在一棵树上吊死。”
“我前些日子问过南京机床厂了。”仲昆立刻接话,语速不自觉地快了些,“他们说今年原材料涨价,但机床价格没怎么变,要是买得多,还能商量着下浮几个点。至于珩齿机,全国好像就南京机床厂这一家生产。滚齿机的话,青海西宁机床厂也做,价格差不多,就是太远了,运输不太方便。”
他话音刚落,廷和的脸色就沉了下来,显然没耐心再听他说下去,只冷冷丢下一句“我到车间去”,便起身离开了办公室,留下仲昆僵在原地,空气里弥漫着说不出的尴尬。
在齿轮厂里待得越久,仲昆就越觉得浑身不自在,仿佛连呼吸都带着别扭。无奈之下,他想起了会计室——那里有妻子马媛和女儿,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纽带。他推开会计室的门,在马媛对面的椅子上坐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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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媛抬头瞥了他一眼,脸上没什么表情,语气却带着明显的怨气:“这些日子你都干什么去了?全家人忙得脚不沾地,就你最清闲。当初办厂时那股劲头呢?是不是又傍上哪个女人了,连我和孩子都不管了?”
仲昆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难道她听到了什么风声?可他和卞会计的事,明明是岳父让他多亲近的,岳父总不会说出去。他定了定神,急忙辩解:“你说什么胡话呢?我哪来的什么女人。我不愿来厂里,是因为最近总觉得大伙都躲着我似的——你看刚才,我才和爸爸说了几句话,他就扭头走了。”
“你们刚才谈什么了?”马媛追问,眼神里带着审视。
“还能谈什么,就问起买机床的事。爸爸让我打听价格,我把前些日子问南京机床厂的情况说了,结果他什么表示都没有,转身就走了。”仲昆叹了口气,语气里满是委屈。
马媛闻言,放下了手里的笔,看着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:
“机床的事,你以后就别再提了。爸爸早就把全国生产这两种机床的厂家和价格摸得门儿清,你那几句谎话,怎么可能骗得过他?”
她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你今后回厂少说谎,自然就没人躲着你了。我是你老婆,才肯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,换了别人,谁管你死活?”
不等仲昆反应,马媛又补了一句,语气里带着警告:“还有,你离我表哥和爸爸远点,别被他们拉下水,到时候想爬都爬不上来。最好找个机会,跟爸爸好好谈谈,交交心,他毕竟是你父亲,也是为了你好。”
仲昆低着头,心里翻江倒海——他从前竟小瞧了这个女人,没想到她城府这么深。可一想到购买机床这块肥肉,他又不甘心就此放手,试探着问:“这么说,爸爸已经把机床的事定下来了?”
马媛白了他一眼,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:“那还用说?等你慢悠悠打听明白,黄花菜都凉了。你跟谁都别再问起这事,免得引起反感。我这话,可是看在夫妻的情分上才告诉你的。”
仲昆没再说话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,心里又是懊恼又是不甘,只觉得这齿轮厂的水,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