甲板上,密密麻麻站满了人。男男女女,老幼妇孺,全都衣衫褴褛,面容憔悴,却一个个挺直脊背,目光灼灼地望向岸边。他们人数众多,粗略一看,足有四千余人,全挤在这些破船上,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浮木,等待命运的宣判。
牛野站在高处,一眼便认出了那艘居中的大船——船头依旧挂着那面残破却依然醒目的红旗,旗下站着一位身披红衣、披发染血的女子,她左手按着腰间伤口,右手扶着船舷,目光坚定而疲惫。
是郑一嫂。
牛野心头一震,快步向前几步,高声喊道:“郑嫂!”
船上的女子闻言,身体微微一震,目光如炬地望向岸边。当她看清牛野那张熟悉的面孔时,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与解脱。
船缓缓靠岸,牛野等人快步走下栈桥,踏上甲板。周围的红旗帮帮众默默让开一条路,目光中既有希望,也有不安。
郑一嫂强撑着身体,迈步迎上,却在距离牛野几步之遥时,身形微微一晃。
“郑嫂!”牛野一步上前,伸手扶住了她。
郑一嫂抬起头,那张常年风吹日晒却依旧坚毅的脸上,此刻布满疲惫与伤痕。她没有多言,只是缓缓地、深深一礼,随后左手扶着腰间尚未包扎的伤口,右手按在甲板上,单膝重重跪下,沉声道:
“牛先生,我郑一嫂,今日率残部来投。我等……已无路可去,只求妈祖军能给这些人一条生路。”
她声音不高,却沉稳有力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。甲板上的四千多人闻言,全都低下头去,有人咬紧牙关,有人眼圈泛红,却无一人出声。他们的眼神里,写满了疲惫、恐惧,却仍有一丝不肯熄灭的期盼。
牛野看着跪在面前的郑一嫂,心中一阵酸楚与敬意交织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,伸手一把扶起她,语气坚定而温暖:
“郑嫂,你这是做什么!快起来!”
他转头看向甲板上的众人,目光缓缓扫过那一张张憔悴却坚韧的面孔,高声道:
“各位!从今日起,妈祖军就是你们的家!”
“愿意远赴澳洲的,那里有广阔的田地,有安稳的生活,我安排!”
“愿意留下来,加入妈祖军,继续在这片海上或陆地上战斗、生活的,我也安排!”
“土地我们给,房子我们帮着建,粮食我们来提供,从今往后,你们不再是孤军奋战!”
“妈祖军,就是你们数千人的家——是永远的家!”
话音落下,甲板上一片寂静,紧接着,不知是谁先低声抽泣,随后,哭声渐起,有老有少,有男有女,有人跪下,有人抬头仰望,泪水与希望交织在那片残阳如血的海天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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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一嫂望着牛野,眼中光芒闪烁,嘴唇微微颤抖,最终只说了一句:
“牛先生……大恩,不敢相忘。”
牛野轻轻一笑,轻扶着她的手臂:“郑嫂,一家人不说两家话。海佬是一条命啊!”
海风拂过,倔强的郑一娘,伸手抹了抹眼角,她常年与大海打交道,皮肤黝黑,并不优雅美丽,可她却有着华人女人的坚毅和不屈,这么多年了,她偷偷的哭过,可从不在外人面前。
所以,今日是笑,不是哭。
千名红巾军,站在船头,破烂的红巾迎着海风飘扬。他们紧紧握着手里的火枪和缆绳,他们是海佬,生在海上,与船同生,与船共死,妈祖军是他们最后的希望。
当牛野说出,说出“家”,说出“海佬是一条命”的时候,他们就已经跟定妈祖军了,从此不做他想。
当数百妈祖军的水手送来物资,将一袋袋粮食,一筐筐青菜,一片片牛肉,数千卷布匹,送上海船的时候,很多女人和孩子都哭了。
这些日子,很多船早已断粮,如果不是大海里还有一些海鱼的收获,早已有人饿死。
牛野让人把郑一嫂和所有伤员都抬进港口的小诊所,让西洋医生和华人中医一起给他们看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