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知道,一炷香内,岗楼三人一犬都会梦见自己沉入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花雨——梦里忍冬开成海,花蕊全是淬毒的针。
桥对岸,老柳树下停一辆独轮药车,乌篷布绣着小小的白华——哥哥沈清墨的暗号。
沈清禾指尖掠过布角,借着系鞋带的姿势,把藤箱底格抽出,露出里面三层油纸包着的“忍冬雾三号”。
三号是雾也是火,遇风成烟,遇火爆燃,专为炸铁路信号塔而制。
她刚直起身,柳树后转出一人,佝偻背,提铜皮豆汁壶——哑婆。
哑婆其实并不哑,只是舌头短,说话像钝刀割肉,干脆不说了。
她抬壶,壶嘴朝左,白布无褶——“路干净,鹰可飞”。
沈清禾微一点头,袖口一抖,把碎管残片滑进哑婆空着的左袖。
哑婆咧嘴笑,露出三颗金牙,像给黎明打了三枚暗钉。
两人擦肩而过,风把豆汁的酸香吹开,混着城墙砖缝里渗出的夜露,竟有一丝甜——那是毒烟的尾调,像花谢前最后一口气。
沈清禾推车沿官道走,露水打湿车辙,像两条并行的黑河。
道旁野草已显枯黄,却仍有几点小花执拗地开,颜色是旧血干了后的褐。
她想起七年前济南府的清晨:父母被流弹掀翻的豆汁摊扣在下面,哥哥拽着她翻墙,墙头忍冬正开花,白黄交叠,像一柄柄小伞,替她挡了弹片,也替她记住仇恨。
如今,她把恨意蒸进药剂,让旧京的晨风把花的气味还给侵略者。
车轮吱呀,她低声哼起一支鲁地小调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——“忍冬花开,一蓬白;哥哥摘花,编我鞋;鞋踏霜,霜成血;血里花,花不谢……”
调子未落,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瓦响——像猫踏屋脊,却比猫重。
沈清禾嘴角微抿,手指在车把上敲出三短一长,乌篷布下立刻传出同样的回应。
那是苏砚舟,他来了。
箭楼脊兽背后,苏砚舟蹲得像一只夜枭。
左手扣折扇,右手捏七枚半寸蓝针,针尖淬的是雪忍秘药——入血三息,心脉骤停,却查不出毒。
他眯眼,看沈清禾的背影融进雾色,像看一只会走路的忍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