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校的日子像窗外的蝉鸣,愈发的迫近和聒噪。分配方案张榜贴在行政楼前的公告栏上,墨迹淋漓,勾勒出每个人命运的雏形。人群里三层外三层,嗡嗡的议论声、欣喜的惊呼、失落的叹息交织在一起,像一锅滚沸的水。
赵瑞龙的名字赫然在列,单位是光鲜的商务部,后面还跟着一个括号(驻外储备干部),透着一股令人艳羡的国际范儿。陈默的名字安静地待在另一列,去向是陕西北部一个我从未听过的乡名称。而我,林致远,被分配回了家乡的省政府政策研究室。
政策研究室。
同学们看到,大多会客气地说一句:“不错啊致远,留省城,大机关,稳定。”
稳定。这个词此刻听来,像温吞水,不冰不烫,却足以浇熄少年心头的万丈豪情。它意味着无数的文件、会议、调研报告,意味着在庞大的官僚机器里,成为一个或许重要、但绝不起眼的螺丝钉。这与我当初“学成文武艺,货与帝王家”,恨不能立刻“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”的书生意气,隔着一层厚厚的、名为“现实”的毛玻璃。
我没有挤进人群中心去确认细节,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,便转身离开了。那红榜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我眼睛发疼。
未名湖还是那个未名湖,博雅塔依旧沉默矗立。可在我眼里,它们都蒙上了一层灰翳。我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,正是上次我们宿舍四人畅谈未来的地方。石桌上还依稀可见那天赵瑞龙墩汽水时溅出的黏腻痕迹,此刻却已干涸发硬。
“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?”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边响起。
是陈默。他手里拿着两本书,一如既往的平静,仿佛那决定了他未来数年甚至数十年清苦生活的分配通知,只是一张普通的课程表。
“默哥,”我勉强笑了笑,“没什么,就是……静一静。”
陈默在我身边坐下,将一本书递给我。“你的,《万历十五年》,上次说好看完还给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