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汝信省长要去中央党校学习两个月的消息,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,在省政府大院漾开层层涟漪。表面上,大家见面依旧是和煦的微笑、程式化的问候,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、微妙的躁动。我作为周省长的秘书,对这种变化的感觉尤为敏锐。
过去,我陪着周省长在院子里走过,迎来的是热情乃至带着些许谄媚的招呼。如今,那些笑容似乎淡了些,多了几分审视和距离,甚至有些人,目光会刻意地从我身上滑过,仿佛我只是个透明的存在。
这种“人未走,茶已凉”的苗头,让我心里有些发堵,但更多的是一种警醒。我告诉自己,林致远,这就是权力的附属品,你享受了它带来的便利,就要承受它减弱时的世态炎凉。周省长临行前特意叮嘱我:“致远,沉住气,多看,多听,少说。我不在,一些不必要的应酬,能推就推。”
我深以为然。然而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
这天下午,我刚把周省长布置的几篇理论文章素材整理好,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。来电显示是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三处,赵瑞龙的直接领导,王副厅长。
“致远啊,忙不忙?”王厅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,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亲近,“晚上没什么安排吧?瑞龙说你最近辛苦,咱们小范围聚聚,就在机关小食堂的兰苑包厢,吃个便饭,交流交流感情。”
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。机关小食堂的兰苑包厢,那可不是普通干部能吃“便饭”的地方。王厅长是刘省长线上的人,这在内部不是什么秘密。他亲自打电话,还拉上赵瑞龙,这顿饭,怕是“鸿门宴”的成分居多。
我脑海里瞬间闪过周省长“少应酬”的叮嘱,但直接拒绝一位实权副厅长,不仅失礼,更可能被解读为一种姿态,一种紧抱周省长大腿、不屑与其他人来往的傲慢。这在机关里是大忌。
我迅速权衡,嘴上已经做出了得体的回应:“王厅长您太客气了。您和瑞龙兄相邀,我再忙也得去学习学习。就是怕我年轻,见识浅薄,说错话。”
“哎,年轻人不要太谦虚嘛!就这样说定了,晚上六点半。”王厅长哈哈一笑,挂了电话。
放下电话,我深吸了一口气。赵瑞龙这家伙,果然动作快。他这是要替刘省长那边,来探我的底,或者说,尝试着“捞”我过去?
晚上六点二十五分,我准时出现在兰苑包厢门口。推开厚重的实木门,里面已是谈笑风生。除了王副厅长和满面春风的赵瑞龙,还有两位生面孔。一位是省发改委的胡副主任,另一位,赫然是省财政厅的常务副厅长,钱向前。这都是刘省长麾下,握有实权的关键人物。
我心里咯噔一下,这阵仗,比我想象的还要正式。
“哎呀,致远来了!快请进,就等你了。”赵瑞龙热情地迎上来,揽着我的肩膀,那亲热劲,仿佛我们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。他今天穿了一件质地精良的藏蓝色衬衫,手腕上那块欧米茄星座系列手表在不经意间闪烁着低调的光芒。
“王厅长好,钱厅长好,胡主任好。”我微微躬身,挨个打招呼,姿态放得很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