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磊的电子秤 “嘀嘀” 响着,给穿蓝色工装的女工称了斤橘子,手指在秤杆上轻轻一压,多放了两个进去:“甜得很!建军哥要不要尝两个?刚从批发市场拉的,还带着露水呢!” 他的摊位比别家多块木板,上面摆着切好的水果拼盘,塑料盒上贴着 “夜班师傅专用”,“算成本价,夜班熬得辛苦,吃点水果润润嗓子。” 上个月赵建军值夜班突发胃出血,就是靠他骑着三轮车送的热粥和咸菜,才撑到救护车来。
赵建军捏起颗草莓塞进嘴里,甜汁在舌尖炸开,眼睛却瞟向厂区的公告栏。公告栏最上面还贴着张泛黄的 “优秀员工” 名单,照片里的钱磊穿着崭新的工装,胸前挂着 “技术能手” 的金属奖章 ——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,后来厂子效益下滑,裁了大半工人,钱磊主动辞了职,说 “摆摊自由,还能给建军哥当‘后勤部长’,饿不着”。
“昨天王寡妇的三轮车又想闯大门,被我拦下了。” 赵建军嚼着草莓,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,用筷子夹了块肉放进钱磊的保温桶里,“她说给你带了自家腌的萝卜干,我替你收着了,放保安亭最上面的抽屉里,别让老鼠啃了。” 他所谓的 “权力”,无非是帮工友代收快递、替钱磊挡挡厂长的 “巡查”,还有每次钱磊收摊晚了,他就多值半小时班,看着发小把三轮车锁好才走。
钱磊的手指在电子秤的按键上敲着,红绳上的铜钱晃悠着,偶尔碰到秤杆,发出细碎的响声:“谢了建军哥。” 他突然压低声音,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粉色的小盒子,“昨天看见你闺女在幼儿园门口哭,说想要个芭比娃娃,我进水果时顺便买了个,放你自行车筐里了,别让孩子看见我送的,免得她又缠着你买糖。” 他的进货单上,“芭比娃娃” 被改成了 “苹果一箱”,金额划掉重写了三次,最后才勉强凑够 “水果成本” 的数。
傍晚收摊时,钱磊的水果卖得只剩个坑洼的烂苹果,赵建军拎着橡胶警棍走过来,往他的帆布筐里塞了包苏打饼干:“厂长今天下午查岗,说你这摊‘影响厂容’,我跟他说‘这是给夜班师傅备的补给站,省得他们半夜饿肚子出去买’,他就没再追究了。” 警棍的反光里,两个三十岁的男人站在夕阳下,笑得像当年在城隍庙抢弹珠的孩子,眼角的细纹里,全是藏不住的热乎气。
第三节:暴雨里的算盘
梅雨季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,豆大的雨点砸在保安亭的铁皮顶上,“噼啪” 响得像放鞭炮。赵建军在亭里翻着值班记录,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争执声,夹杂着水果滚落的 “咕噜” 声 —— 他赶紧抓起警棍冲出去,就看见钱磊的水果摊被辆银灰色皮卡撞歪了,橘子、草莓滚得满地都是,司机正骂骂咧咧地要开车走,嘴里还嘟囔着 “破水果值几个钱,赔你十块够不够?”
“站住!不许走!” 赵建军的警棍往地上一顿,水花溅到司机锃亮的皮鞋上,“撞了人摊位就想跑?厂区门口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,要么按价赔钱,要么跟我去保卫科做笔录!” 他的红袖章在雨里格外显眼,其实心里正发虚 —— 这司机他认识,是厂长的远房侄子,上个月刚因酒驾被他拦在门口,当时就放狠话 “迟早让你好看”。
钱磊赶紧拉了拉赵建军的胳膊,手忙脚乱地捡着地上的水果,橘子皮被踩得稀烂:“没事没事,建军哥,我自己收拾就行,别跟他吵了。” 他的目光扫过皮卡后斗,那里印着 “昌盛建筑公司” 的字样 —— 上周听会计老张说,这家公司欠了机械厂八十万工程款,厂长正为此愁得睡不着觉,好几次在办公室发脾气。
赵建军突然想起什么,掏出手机对着皮卡 “咔嚓” 拍了两张,屏幕故意亮给司机看:“这车没办进厂登记手续吧?按规定得扣车三天,等手续齐了再领走。” 他滑动屏幕,故意让司机瞥见相册里的 “工程款催缴单” 照片 —— 那是他昨天帮会计送文件时偷偷拍的,“不过呢,钱老板说想私了,我这个当队长的,也得听‘受害者’的意见。你要是态度好点,这事还好商量。”
司机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,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 “啪” 地扔在地上:“算我倒霉!这钱够赔你那堆烂水果了吧!” 赵建军弯腰捡起钱,拍掉上面的泥水,塞进钱磊手里,却在司机转身拉车门时,悄悄把张纸条塞进他兜里 —— 上面是钱磊的电话号码,还写着 “水果新鲜便宜,量大从优”。
雨停时,钱磊蹲在摊位旁数着钱,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:“建军哥,你这招‘敲山震虎’,比当年城隍庙那先生说得还神!” 他抽出三百块往赵建军手里塞,“给侄女买奶粉,剩下的咱晚上请夜班师傅吃烧烤,就当谢谢他们平时照顾我生意。” 赵建军的警棍在地上划着圈,圈住了两个滚到一起的烂苹果,像二十年前在城隍庙的卦摊前,他把最大的弹珠轻轻推给钱磊时那样,动作里全是藏不住的心意。
小主,
第四节:卦象外的反转
机械厂要拆迁的消息像阵台风,刮得整个厂区人心惶惶。赵建军把保安亭的铜钥匙擦得锃亮,放在桌上反复摩挲 —— 新开发商说要把老厂区改成商业楼,保安队只留一个名额,厂长找他谈话时,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“可以推荐钱磊去物业当管理员,不用再风吹日晒摆摊,也算份稳定工作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