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普同勉强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嗯……真厉害。”声音干巴巴的。他想说点什么祝贺的话,可舌头像是打了结,喉咙也堵得难受。他看着王小军课本里露出的那一角鲜红,那红色刺得他眼睛发酸。他飞快地低下头,胡乱地把自己的试卷塞进那个破旧的蓝布书包里,动作有些粗鲁,把书包带子都扯歪了。
“普同……”王小军小声叫他,似乎想说什么。
“没事!”吴普同猛地站起身,书包带子甩到肩上,“我先去撒尿!”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教室,把张二胖的喊声和王小军欲言又止的目光都甩在了身后。
冰冷的空气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,瞬间激得吴普同打了个寒颤,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点。他跑到教室后面背风的墙角,对着那堵斑驳的土墙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白色的雾气在眼前弥漫又消散。心里的那股酸涩和失落并没有因为冷风而减轻,反而更加清晰。他看着自己冻得通红、有些皲裂的手背,想起王小军那双总是干干净净、写字又快又好的手。差距……原来这么大吗?
他慢慢地蹲下身,捡起地上半截枯树枝,无意识地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土上划拉着。先是画了一个大大的叉,又重重地涂掉。他想起孙老师发奖状时那郑重的神情,想起王小军鞠躬时挺直的脊背,想起那抹鲜红的、象征着荣誉的颜色……一种从未有过的、强烈的渴望,像野草一样在他心底疯长——他也想要一张那样的奖状!也想让爹娘看到时,脸上能露出像王小军爹娘那样的笑容!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,就再也压不下去。他扔掉树枝,站起身,用力搓了搓冻僵的脸颊,眼神里那点迷茫和失落渐渐被一种不服输的倔强取代。不就是算术最后那道题没做对吗?不就是几个字写歪了吗?下次!下次一定要考好!
他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,挺起小胸脯,转身往回走。走到教室门口,正看见王小军和张二胖从里面出来。王小军手里还拿着那张奖状,小心地护着,怕被风吹皱。看到吴普同,他脚步顿了一下,眼神有些复杂。
吴普同这次没有躲闪。他迎上王小军的目光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:“小军,你那道算术题……最后一步是咋想的?我没弄明白。”他指了指自己书包的方向,意思是指卷子上那道错题。
王小军愣了一下,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亮光,脸上那点忐忑瞬间被一种找到同好的兴奋取代。他赶紧凑过来,把奖状小心地塞进怀里,从自己书包里翻出试卷:“那道啊?你看,得先……”
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,一个讲得认真,一个听得专注。张二胖在旁边挠挠头,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咧开嘴无声地笑了。
教室里的炉火不知何时已燃到了尽头,只剩下一堆暗红色的余烬,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暖意。窗外的天色更加阴沉,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地压下来,酝酿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雪。寒气重新占据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,丝丝缕缕地渗透进厚棉袄的缝隙里。但在这冰冷的寂静中,两个男孩挤在一起、围绕着错题低声讨论的身影,却仿佛自成一个小世界,隔绝了窗外的严寒,也暂时驱散了那张鲜红奖状带来的复杂心绪。那点微弱的炉火余烬,映着他们冻得发红却专注的小脸,也映着吴普同眼中重新燃起的、不服输的小火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