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拥挤的人群中,他们迎面碰上了王小军和他父亲王德贵(村支书)。王德贵推着一辆崭新的“永久”牌自行车,车把上挂满了年货,后座上还驮着一大捆红纸和鞭炮。王小军跟在旁边,手里还拿着一个刚买的、画着孙悟空的面人。
“哟!建军!秀云!赶集啊!”王德贵笑着打招呼,声音洪亮,带着一种村干部特有的爽朗。
“王支书。”吴建军点点头。
“王叔。”李秀云也笑着应声。
“买了不少啊!”王德贵看着吴建军排车上不多的年货。
“就随便买点,过年应个景。”李秀云客气地说。
“普同,听说你这次期末考得不错啊!语文还超过我们家小军了?”王德贵转向吴普同,脸上笑着,眼神却带着点审视的意味。
王小军在一旁,脸上有些挂不住,拿着面人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,眼睛看向别处。
“王叔,我……我就是运气好点。”吴普同有些局促。
“哈哈,运气也是实力!好小子,有出息!”王德贵打着哈哈,又拍了拍儿子的背,“小军,听见没?得加把劲啊!别整天光知道玩!” 王小军闷闷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寒暄几句,王德贵推着自行车走了。王小军回头看了吴普同一眼,眼神复杂,有不服,有尴尬,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。吴普同看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,还有王小军手里精致的面人,心里那点因为成绩带来的优越感,忽然就淡了不少。差距,就像这集市上的人流,无处不在。
回去的路上,排车吱呀作响。车斗里放着不多的年货。吴普同默默地走着,脑子里一会儿是那支沉甸甸的英雄钢笔,一会儿是王小军父亲审视的目光,一会儿又是父亲拨打算盘时紧锁的眉头。腊月的风吹在脸上,似乎更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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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饭后,昏黄的灯光下。李秀云把买回来的红纸裁开。吴建军拿出尘封的墨块和毛笔,在粗瓷碗里加了点温水,慢慢地研墨。墨香在屋子里淡淡地散开。吴建军握着那支笔头已经有些开叉的旧毛笔,神情专注,在红纸上写下一个个饱满方正的字:
“**天增岁月人增寿**”
“**春满乾坤福满门**”
“**勤劳门第春光好**”
“**和睦人家幸福多**”
墨迹未干,字字都透着一种庄重的期盼。吴普同在一旁看着,父亲握笔的手很稳,字也写得比平时工整有力得多。写完对联,吴建军又裁了两小条红纸,想了想,提笔写下:
“**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**” —— 这是给吴普同和吴小梅的。
“**健康快乐**” —— 这是给吴家宝的。
写完,他放下笔,看着那几副墨迹淋漓的对联和字条,沉默良久。然后,他走到堂屋那面“荣誉墙”前,把“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”端端正正地贴在了吴普同成绩单的上方。又把“健康快乐”贴在了吴家宝那张画着笑脸的成绩单旁边。
昏黄的灯光映着红纸黑字,映着墙上的奖状成绩单,也映着吴建军沉默而坚毅的侧脸。那噼啪作响的算盘珠子声,似乎还在屋子里无声地回荡,与这喜庆的红色、这期盼的文字,交织成腊月里最复杂也最真实的底色——艰辛与希望同在,清贫与期盼共存。
屋外,不知谁家性急的孩子,点燃了第一枚小鞭炮。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划破了寂静寒冷的冬夜,也点燃了越来越近的年关气息。那声音,像是为这沉默的盘算、为这不易的进步、也为那尚未可知却必须前行的未来,发出的一个响亮的信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