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蒙蒙亮,沈微澜合上手里的工分册,轻轻放在桌上。她站起身,揉了揉发酸的肩膀,朝医棚走去。
秋蘅还在灯下翻着纸页,面前摆着几只小木盒,里面是前几日抓来的蝗蝻。她抬头看了眼门口,“姑娘,这么早?”
“睡不着。”沈微澜走进来,顺手把门关上,“我一直在想,咱们现在这套法子,靠人守、靠烟熏、靠挖沟,确实能挡一阵,可要是再来一次大灾呢?还能指望全村人日夜不歇地拼?”
秋蘅放下笔,“你也觉得这法子撑不了太久。”
“不是觉得,是知道。”沈微澜走到桌边,拿起一只木盒,“虫子是从土里出来的,我们只打天上飞的,没动根子。”
秋蘅点头,“我这几日记了时辰,也看了地方。它们喜欢在干硬向阳的土里产卵,三到五天就能孵。越是旱地,越容易出。”
“那就得从土上下手。”沈微澜把盒子放回,“我记得有种说法,翻土曝晒,能把虫卵晒死。要是再引点水淹一淹,也能断它生路。”
秋蘅眼睛一亮,“这法子可行。我还看过一本旧书,叫《虫鉴》,上面说蛙、鸟、蛇都吃蝗虫。若能在田边养蛙,高地设巢引鸟,是不是也能少些祸患?”
沈微澜猛地抬头,“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。”
“蛙鸟食蝗。”秋蘅重复,“尤其是青蛙,专吃幼蝻。燕子、灰雀也爱吃成虫。”
沈微澜来回走了两步,突然停住,“咱们一直想着怎么杀,却忘了自然里本来就有能治它的东西。要是能让这些东西自己长起来,咱们就不必天天守着火堆过夜了。”
“可蛙要水池,鸟要树杈。”秋蘅皱眉,“村里现在连水都省着用,哪敢专门腾块地蓄水?”
“不用多。”沈微澜坐下,拿过一张纸,“先找两块废田试试。挖浅池,堆些石头枯草,看有没有蛙来。再在高处立几根木桩,绑上草窝,试试能不能招鸟。”
秋蘅想了想,“草窝得松软些,还得避风。我药箱里还有些旧棉絮,可以塞进去。”
“行。”沈微澜提笔写,“第一步,翻土晒卵;第二步,引水淹田;第三步,设池养蛙,筑巢引鸟。咱们把这些拢成一个章程,等会儿叫春棠准备纸墨,给大伙讲清楚。”
秋蘅看着她写字,“可这些事见效慢。蛙要长大,鸟要落脚,少说得十天半月。眼下还在防的关口,万一中间断了劲,人心又散了怎么办?”
“所以不能停现在的法子。”沈微澜头也不抬,“烟墙继续点,沟照常巡。新法子是添一层保险,不是换掉老办法。等哪天咱们看见田里自己有蛙跳、有鸟飞,那时候才算真正稳了。”
秋蘅轻声说:“你是想让他们以后离了咱们,也能自己活。”
沈微澜笔尖顿了顿,抬眼看着她,“我不可能一辈子在这儿守着。可这片地得活下去,人也得学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秋蘅没说话,低头从药箱夹层取出那本《虫鉴》,轻轻放在桌上。
沈微澜接过书翻了几页,指着一处,“这里画了种鸟,叫戴胜,专吃土里虫卵。要是能在村北坡搭几个高架子,说不定真能引来。”
“我去量尺寸。”秋蘅起身,“木料用旧棚拆下的就行,不用浪费新的。”
“好。”沈微澜继续写,“我再列个单子,哪些田该翻,哪些该泡水,哪些先试蛙池。你那边把草窝做好,咱们今天就动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