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劳五哥了。此事无论成败,还望暂且保密。除你与归恒道长外,切莫让外人知晓详情。”林暖的语气格外郑重。
陈行义见她如此神色,心头一凛,顿时意识到此事可能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和重要。他收敛了笑容,深深点头。
“五哥,待此事尘埃落定……或许会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,请你多些耐心。”林暖的声音缓和下来,带着一丝鼓励。
“弟妹放心!我陈行义对天起誓,绝不泄露半分!”他郑重承诺,随即又想起一事,语气变得轻快些,“说起来也是运气,咱们越州产的石灰矿真是宝贝,这琉璃制作也离不开它!对了,这是此次试验记录的稿纸,你先带回去妥善保管。”
“嗯。”林暖应道,接过那叠满是字迹与图示的稿纸,在桌上轻轻理齐,用一块干净的棉布仔细包裹好,这才郑重地纳入怀中。
离开陶器作坊,林暖一刻不带停留,径直回到了林府,甚至连儿子钰夏都顾不上,只让他乖乖听阿爷的话,便回了自己的书房。
她屏退左右,关上房门,于书案前坐下,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叠被棉布包裹的稿纸,陈行义和归恒道长实验的记录便一一呈现在眼前。
稿纸上,墨迹由深至浅,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,清晰地勾勒出一条从茫然到明晰的路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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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录从一开始辨认各种石料起步,到确定主体原料是一种特殊的石英砂,再至尝试用草木灰制取碱水,加入石灰石以稳定材质……每一步都充满了摸索的痕迹。
从文字里都可以看见陈行义与归恒道长在烟火缭绕的窑炉前,一次次投料、一次次失败、又一次次重来的身影。
可以想见,最初的发现有多么偶然与随机,而将这份偶然固化为一套可行的工艺,其间又耗费了多少心血与智慧。
“真是太不容易了。” 她低声喟叹,心中涌起一股由衷的敬佩。
尽管如今烧制出的琉璃成品仍泛着青黑,内里气泡也未尽除,远称不上完美,但这已是一扇被叩开的大门。
她轻轻放下稿件,身体微微后靠,抬起手揉捏着紧蹙的眉心。
接下来,该怎么办?
一个抉择摆在了面前:是凭借林氏现有的力量,将这份技术握在手中,自行研制、生产,悄然攫取巨额的财富?还是将这份足以改变许多行业的重要材料上呈,用它再换取一份沉甸甸的功绩?
若选前者,该如何运作,才能在这世家林立、皇权瞩目的地界里“闷声发大财”,而不引来觊觎与祸端?这其中的风险与操作难度,可想而知。
若选后者,又该将这份“功劳”献给谁?献给近在咫尺的江南东道刺史卢清哲?凭借林、陈两家与卢氏盘根错节的关系,或许能更快获得实际的好处与庇护。
然而……康圣帝若决心整顿世家,卢氏是不是也不安全,即使卢氏能得保全,也必遭削弱。
到那时,与卢氏捆绑过深的他们,又该如何自处?且现如今几大世家在江南都有界入,只是各自的划分点不同罢了。
那么,直接呈送给远在京都的皇帝陛下?这无疑是最名正言顺、潜在回报也可能最好的选择,或能为陈行义、归恒道长,甚至为家族搏一个正经的官身,如同林堂一般。
可“天高皇帝远”这五个字,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风险与不确定性。奏报往来,最少也需三月半载,其间变数横生,这份功劳能否安然抵京,能否如愿抵达天听,都是未知之数。
而且这般撇开卢氏是不是也不太好。
思绪纷乱如麻,种种利弊在心头交织权衡,却迟迟难以决断。
静思良久,林暖终是轻叹一声,将散乱的稿纸再次仔细理齐,用棉布重新包好,妥善收起。
她知道,这个决定已非她一人能定。
她需要与她的陈先生仔细商议;甚至,也需要听取陈行义与归恒道长这两位创始者的想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