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再看着眼前的案牍,哪怕再烦忧的公务,也颇觉顺心顺眼了起来。
今日之前,他本已经决心不对她起念,可今日之后,因为她那一番呼之欲出的,即将坦白的话语,给他死气沉沉的心湖再注入一涓清流,他心念复苏……
崔题的目光掠过轩窗,看向不远处的刚刚燃起一簇昏黄微光的禅房,偶尔看到她的娉婷倩影投映在直棂门上,纤细微弱,可望不可即,但却又清晰可见。
他想到她长居漪月居的那段时日,手中的笔杆子一动,因用力而笔尖微晃。心头下定了决心,他未尝,不可一试!
而这一次,他应当主动编织情网,徐徐引她入套,待她上套,他便不可能轻易放手了!
夜里惊雷滚滚,狂风大作,果然下起了一场大雨。
久违的夏日的大雨,如倾盆浇筑,雨点打得禅房瓦片如密鼓般“噼里啪啦”作响。即便门窗紧闭,混着雨水的湿风仍旧从缝隙中侵入,带着干涸凛冽的泥土芳香侵入脾肺。
这久违的气息,这期盼已久的雨声,让寺庙之外的流民,即便在夜间也高声呼喊,声音激荡不衰,传遍山野,亦传入禅房内。
潘令宁起身披衣,偷偷打开门缝,看了一眼外头,居然见着崔题的房间还亮着灯!
四下黑暗,雨幕浓稠,隔不断他房间透出的微黄的暖光。
什么公务这么繁忙,竟让他夜间也不曾睡下?
她伸手接了接檐下的雨帘,一手湿润,透着冰凉,吹散了暑气。
忽然一阵电闪,照得庭院亮如白昼。她吓了一跳,赶紧缩回手,关门重新躲回屋中。
她忐忑地等了片刻,果然,一阵摧枯拉朽般的震天雷响,滚过天幕,敲醒了大地,便连暗处的夜叉精也一阵“吱吱”嘶鸣蹿向别处。
夜叉精?
她忽然吓得跳回了床上,毛骨悚然。她万分惧怕夜叉精,便是这雷声,也还不如夜叉精的“吱吱”鸣叫让她汗毛倒竖。
而后,对面禅房门扉“吱呀”响了一声。
潘令宁察觉是崔题离开了屋子,便也快速下床,打开房门走了出去。
果然,隔着雨幕她看到崔题披着厚重的蓑衣,又戴着斗笠,似要出门去。
念及他的病情,她唤了一声:“崔相公?您要去往何处?”
崔题一怔,停下脚步转头看来,亦略微扬高了音量穿透雨幕回应:“潘小娘子,你还没睡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