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湾村的黄昏,总是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穷酸气。
日头蔫巴巴地往西边山坳里沉,有气无力地漏下几缕昏黄的光,勉强照亮村东头那间最破败的泥坯茅草房。
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,露出里面混着草梗的黄土,房顶上厚厚的茅草湿漉漉的,有好几处凹陷。
这地方,一下雨准会哗啦啦的漏水。
院里的部分土墙塌了半拉,缺口处拿了几捆枯树枝胡乱堵着,便草草了事,风一吹,就开始吱呀乱响。
屋里头更是没法看。
一股混合了常年不洗澡的体臭味、发霉粮食、劣质烟叶、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的颓败气味,飘散在空中,凝久不散。
屋内靠墙摆着一张满是污垢和划痕的破木桌,四条腿长短不齐,底下还得塞着半块碎砖头才能勉强站稳。
旁边两把竹椅,一把散了架,瘫在墙角。
另一把勉强能用,但人坐上去稍一动弹,就发出不堪重负的“嘎吱”呻吟。
而此刻,这屋里最“体面”、最“舒适”的位置——那张紧挨着土炕的破草席的床铺上,正坐着一个人。
挞拔冽。
他身上的破烂衣裳早被李栓柱扒下来,此刻套着一身散发着霉味和汗酸的粗布麻衣。
衣服空落落地挂在他身上,更衬得他脸色惨白,身形单薄。
他呆呆地坐着,背脊倒是挺得笔直,一头乌黑的长发依旧湿漉漉地黏在额前,水珠偶尔滴落,在他深陷的锁骨处积成一小洼。
他那张原本或许英俊,此刻却只剩苍白浮肿的脸上,没有任何表情。
一双眼睛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神魂,空洞洞地睁着,望着对面结满蜘蛛网的土坯墙,没有焦点,没有光亮,甚至没有一丝活气。
仿佛只是一具能呼吸的泥塑木雕。
李栓柱就窝在那把唯一能坐的破竹椅上,佝偻着身躯。
面前桌上摆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,碗里是散发着苦涩味的劣质茶汤。
他端起来,也不嫌烫,“吸溜”就是一大口,苦味让他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,咂了咂嘴,又重重叹了口气。
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晚第几次叹气了。
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床铺上那个活死人身上,李栓柱只觉得心口堵得慌。
“喂!”
他拔高了点嗓门,带着一种烦躁和不耐。
“我说……那位……公子爷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