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城司旧部送回的消息,像一块冰冷的铁,沉甸甸地压在包拯书房的空气中。那页记录着车辆往来的薄纸上,有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条目,被朱砂笔轻轻圈出:宫宴前夜,一辆无标识但规制堪比亲王等级的马车,曾在宵禁后持特殊通行令牌,于子时前后出现在城西金水河附近,停留约一刻钟后悄然离去。驾车者身形魁梧,非寻常车夫。
“亲王规制……特殊通行令牌……”公孙策用指尖轻轻敲打着那张纸,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,“这汴京城里,能在这个时辰、拥有这等特权且需要遮遮掩掩出行的人物,用一只手数都嫌多。而其中,与我们那位喜欢‘雀蓝锦’、可能对违规礼服感兴趣,并且似乎与‘云锦轩’关系匪浅的……曹国舅爷,可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。”
曹国舅!又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。虽然“鹞鹰”崔实已倒,但作为其曾经的庇护者兼姻亲,曹国舅的势力盘根错节,并未伤筋动骨。烂泥巷的尸骸,绣娘秀娘的枉死,那件神秘的违规礼服……线索如同蛛丝,隐隐约约都飘向这座富丽堂皇的府邸。
包拯沉默着。他知道,一旦将调查的矛头明确指向这位皇亲国戚,就意味着踏入了真正的雷区。这不再是调查一两个凶徒,而是挑战一个庞大的、受到层层保护的既得利益集团。
包拯的试探极其谨慎。他没有直接上门,而是通过一位致仕的老御史,以私人名义向曹府递了一封措辞委婉的信函,询问是否府上近期曾定制过特殊绣品,并提及绣娘秀娘失踪之事,希望能提供些许线索,以安其家人之心。
回应的速度超乎想象,且完全出乎意料。次日,一位身着锦袍、头戴方巾、面容精干的中年文士便登门拜访,不是来自曹府,而是自称受曹国舅委托的“讼师”,姓贾。
贾讼师举止彬彬有礼,言辞却如同精心打磨过的刀锋,滴水不漏。他先是代表曹国舅对包拯的“关心”表示感谢,随即断然否认府上与任何绣娘失踪案有关,称国舅爷近日深居简出,忙于修身养性,从未定制过什么特殊礼服。对于那辆马车,他解释为府中管事夜间处理紧急商务,完全合法合规,并出具了盖有官印的通行文书副本作为证明。
“包先生,”贾讼师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,眼神却无半分暖意,“您已非开封府尹,私下查访命案,于法理不合。国舅爷念及旧情,不予追究,但也希望先生能体谅贵人之难处,勿要听信市井流言,徒增烦恼。若再有此类不实之词困扰国舅爷,恐怕……就只能诉诸公堂,请官府来主持公道了。”
这番话语,软中带硬,既点明了包拯如今尴尬的身份,暗示其行为不合法度,又暗含威胁,若不停手,便将反告他一个诽谤勋贵的罪名。这是赤裸裸的“合法”警告。
包拯面色沉静,未露喜怒,只是淡淡道:“多谢贾先生提醒。老夫只是不忍见冤屈难申,既与国舅爷无关,自是最好。”
贾讼师满意而去,留下满室冰冷的空气。
更令人心悸的事情接连发生。
首先是“云锦轩”那个眼神精明的山羊胡掌柜,在包拯拜访后的第三天清晨,被人发现吊死在自己店铺的后堂横梁上。官府再次迅速定性:畏罪自尽。理由是可能牵扯进绣娘失踪案,内心恐惧所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