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南洋噩耗

当“林正弘”三个汉字拼音和下面那行冰冷的“民国二十年,北婆罗洲苦役营,恶性疟疾”的字样,清晰地映入黄砚舟深邃的眼底时,一股极其冰冷的、如同实质般的寒冽气息,瞬间从他周身弥漫开来!那气息甚至比窗外的台风更让人心悸!
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寒潭般的眸子,如同淬了毒的利刃,精准地、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沉痛,射向沙发上的李晚星!

李晚星被他这骤然变化的眼神看得心头狂跳,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!她挣扎着从沙发上坐直身体,声音嘶哑干涩,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:“…是…是什么?”

黄砚舟薄唇紧抿,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将那份死亡证明拿在手中,大步走到沙发前,将那张冰冷的、盖着猩红印章的纸,直接递到了她的眼前,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。

“你自己看。”他的声音冰冷,没有任何温度,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。

李晚星的心沉到了万丈深渊。她颤抖着伸出冰冷僵硬的手,接过了那张薄薄的、却仿佛重逾千斤的纸。

当她的目光,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住,死死地、死死地聚焦在“林正弘”三个字,以及下面那行“死于恶性疟疾”的冰冷结论上时——

轰!

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,在她脑海里轰然炸开!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!眼前瞬间一片漆黑!巨大的耳鸣声淹没了窗外的风雨雷声!那张冰冷的死亡证明从她瞬间失去所有力气的手中滑落,如同凋零的枯叶,无声地飘落在厚厚的地毯上!

(死了…阿爸…真的死了…)

(民国二十年…恶性疟疾…)

(苦役营…连尸骨都…)

巨大的绝望如同黑色的冰海,瞬间将她吞噬!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,感觉不到呼吸,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而徒劳地挣扎、抽搐,带来一阵阵濒死般的剧痛!那些在绝望中支撑着她度过无数个艰难日夜的、关于父亲或许还活着的微弱幻想,在这一刻,被这张冰冷的死亡证明,彻底、无情地碾得粉碎!

世界在她眼前瞬间崩塌、碎裂,化作冰冷的齑粉!

“呜…”一声极其微弱、如同濒死幼兽般的悲鸣,从她喉咙深处逸出。她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,软软地从沙发上滑落,瘫倒在冰冷的地毯上。额头重重地抵着地毯粗糙的纹理,身体蜷缩成一团,剧烈地、无声地颤抖着。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,汹涌而出,瞬间浸湿了身下的地毯。

“晚星!”黄砚舟低沉的惊呼在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急迫。他迅速蹲下身,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她瘫软的肩膀,试图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拉起来。

然而,李晚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外界的触碰了。她沉浸在那灭顶的绝望深渊里,巨大的悲痛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神智。她只是死死地蜷缩着,指甲无意识地深深掐进自己的掌心!尖锐的刺痛传来,掌心瞬间被掐破,温热的、粘稠的液体渗出,染红了她的指尖和身下昂贵的地毯,她却浑然不觉!

(死了…真的死了…阿爸…)

(连尸骨都没有…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…)

(为什么…为什么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我…)

就在这时,办公室角落里那台沉重的、黄铜外壳的专用电话机,突然发出了刺耳的、持续不断的“叮铃铃铃——”的尖啸!

这铃声如同淬了毒的钢针,猛地刺穿了办公室内沉重的死寂!

黄砚舟扶着李晚星肩膀的手猛地一紧!他倏地抬起头,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钉向那台狂啸的电话机!脸上最后一丝沉痛消失无踪,只剩下一种冰封的、带着杀伐决断的冷厉!他迅速起身,几步跨到办公桌前,一把抓起了那沉重的话筒。

小主,

“说。”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质感,没有丝毫温度。

话筒那端,一个油滑、得意、又充满了恶毒快意的声音,透过电流的滋滋杂音,清晰地传了出来,瞬间填满了整个办公室的空间!那声音,李晚星死也不会忘记!

是她的二叔——林正明!

“黄大少爷!别来无恙啊?哈哈!”林正明的声音带着一种南洋特有的、令人作呕的腔调,充满了小人得志的猖狂,“怎么样?我托总督府‘加急’送过去的‘好消息’,收到了吧?还热乎着呢!”

李晚星瘫倒在地毯上,听到这个声音,身体猛地一颤!巨大的愤怒和屈辱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!她挣扎着抬起头,布满泪痕的脸上瞬间被一种极致的恨意点燃!那双因哭泣而红肿的眼睛,此刻迸射出如同受伤母狼般凶狠而绝望的光芒!

黄砚舟握着话筒的手指,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听着,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要将周围的空气冻结。

林正明似乎毫不在意黄砚舟的沉默,自顾自地继续叫嚣,声音透过话筒,如同毒蛇吐信:

“啧啧啧,我那可怜的大侄女,晚星丫头,也在旁边听着呢吧?哭着呢?哎哟哟,哭有什么用啊?哭能把死人哭活过来?哈哈哈!”

“黄大少爷,您是个明白人!我林正明呢,也不想绕弯子!”林正明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阴冷和贪婪,“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!白纸黑字,盖着总督府大印的死亡证明!我大哥林正弘,他死了!死得透透的!连块囫囵骨头都没剩下!”

“按我们林家的规矩,按这南洋的地方法!他在槟城那点可怜的产业——乔治市码头边上那间破木屋,还有郊区那几亩长满野草的橡胶林地皮,现在就该由我这个唯一的亲弟弟继承!天经地义!”

林正明的声音充满了赤裸裸的威胁,语速越来越快,越来越亢奋:

“黄家是家大业大,手眼通天!但再大,也管不着我们林家的家务事!也管不着殖民地法庭的判决!识相的,就让你身边那个赔钱货乖乖签了这份放弃继承权的文书!我林正明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,看在她死鬼老爹的份上,还能赏她几个铜板当路费,让她麻溜儿地滚回上海滩去讨饭!”

“要是不识相…”他猛地拔高了音调,声音尖利得刺耳,“那就别怪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讲情面!咱们就——法庭见!我倒要看看,是黄家的银子硬,还是殖民地法庭的律法硬!到时候,你那小姘头一分钱都拿不到,还得赔个倾家荡产!哭都没地方哭去!哈哈哈!”

法庭见!

这三个字,如同最后的丧钟,重重敲在李晚星已然破碎的心上!巨大的愤怒和屈辱让她浑身剧烈颤抖,被掐破的掌心再次用力,鲜血淋漓!她挣扎着想要扑向那台电话,对着话筒嘶吼!

“林正明!”她用尽全身的力气,对着空气,发出一声嘶哑到极致的、带着血泪的尖啸!“你无耻!那是我阿爸的东西!是阿爸留给我和阿妈的!你休想!我就是死!也不会让你得逞!”

她的声音透过话筒,清晰地传到了另一端。

“哟呵!小贱人!还敢嘴硬?!”林正明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暴戾,“死到临头了还…!”

“林正明。”黄砚舟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,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如同寒冰碎裂,瞬间盖过了林正明所有的噪音和叫嚣。

电话那端的狂笑戛然而止,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一种被掐住脖子般的死寂。

黄砚舟的目光,如同万年不化的玄冰,沉沉地落在瘫倒在地、泪眼模糊、惊愕地看向他的李晚星脸上。那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磐石般的坚定。

然后,他对着话筒,对着那端瞬间屏息的林正明,清晰无比地、一字一句地宣告,声音如同审判的利剑,斩钉截铁,掷地有声:

“你要打官司?很好。”

“那么,请务必准备好槟城最贵的皇家大律师。”

“因为,你将要面对的被告,不是李晚星。”

“而是我黄砚舟——”

“以及我的妻子,林晚星!”

妻子?!

轰——!!!

这两个字,如同比窗外任何一道惊雷都更猛烈的霹雳,狠狠劈在李晚星已然混乱不堪的脑海!她瞬间僵死在地上,连呼吸都停止了!难以置信地、死死地瞪着黄砚舟那张冷峻而无比认真的侧脸!

电话那端,死寂了一瞬,随即爆发出林正明极度惊骇、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尖利怪叫:“什…什么?!妻子?!黄砚舟!你疯了?!你胡说什么?!她一个下贱的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