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哐当——哐当——”,绿皮火车特有的节奏,在每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停靠、启动。站站停,这本是它被诟病的“慢”,此刻却成了最大的亮点。
车厢里虽人声鼎沸,混杂着各地的乡音、孩子的嬉闹、售货员的吆喝、甚至还有扑克牌甩在桌上的脆响,却蒸腾出一种鲜活滚烫的烟火气息。
车窗短暂开启时,能看到月台上挑着担子卖土特产的小贩、翘首期盼亲人归来的面庞、或是背着巨大编织袋匆匆上下的身影。
每一个小站都吞吐着属于它的人间故事,让这漫长的八小时旅程,充满了市井的温度和意想不到的人情味。刘天金看着窗外掠过的、田野风光,知道这趟慢悠悠的“时光列车”,终于要把他们送达目的地了。
当广播里终于传来即将到达段雪玉家乡城市的报站声时,刘天金早已提前十分钟就拖着两个大箱子,像开路的坦克,护着段雪玉挤到了狭窄的车门边。
火车带着一身风尘和悠长的汽笛声缓缓停稳,车门打开的瞬间,混杂着煤烟、铁锈和新鲜空气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走出火车站,巨大的广场上人潮依旧汹涌,各种拉客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然而,两人几乎是同时长长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——开阔地带带着深秋微凉和城市特有尘埃味道的空气,远比车厢里那混合了汗味、泡面味、甚至隐隐脚臭味的浑浊空气要清新百倍!他们相视一笑,疲惫的眉眼间都染上了轻松的笑意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“到家了……又没完全到家。”段雪玉轻声说着,下意识地更紧地攥住了刘天金的手,指节都有些发白。
刘天金能感觉到她手心微微的汗意和不易察觉的轻颤。近乡情怯,这份即将真正踏入家门前的忐忑,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接下来的两个小时,是交通工具的“降级”接力赛。从火车站广场挤上人满为患的市内公交,颠簸着穿过略显陈旧的市区;再转乘一辆引擎盖下不断传来异响、座椅套磨得发亮的长途大巴,在尘土飞扬的省道上摇晃;最后在县城边缘一个简陋的招呼站下车,又搭上一辆更小的、挤满了箩筐和农人的城乡小巴。
每一次换乘,刘天金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护着行李和段雪玉,而段雪玉则像一只归巢的鸟儿,对路线熟稔于心,轻车熟路地在前方引路,牵着他穿过陌生的街道和嘈杂的车站。